长篇影评
1 ) 浮火·寒噤——[楢山节考]
文/故城
人上了年纪,就会自然熄灭往常误以为灿烂的浮火,静静地去体味人生的厚味。有些事情是人们无法理解的,或是作为青年人所无法揣摩和体味的,我们总是被深深的旋涡吸引,关注,甚至沉醉、迷失;而这个恢弘而又神秘的人生旋涡则一天天浸泡,渲染,风化。岁月会让约定、让信念飘作云烟,让青春让激情消逝苍茫,也让人深知即便是一目了然的恶行也难于以自己的一腔正义去扑灭,于是我们学会了旁观和退缩,满脸的裂纹埋藏了一层层的生存经验。
广袤的雪原,我们一览无余的鸟瞰,零星的植被覆盖于白上,给这苍茫的白点缀了些许异样的冷色调。冷风在耳旁飕飕袭过,我们分明感觉到冬的冷峻和荒凉。山谷凹地洒落的小房社被酩重的积雪压得低沉。影片开场就用一段自然景观引出人物活动,于是我们看到从屋内探出来的两个耷拉的脑袋,无精打采的,懒散的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逃逸出来。阴暗的角落里,活动着的是流窜的鼠类,在苟且讨着生活。
老人阿玲婆和孩子进行关于牙齿的讨论,孩子语言中的嘲讽暗示了牙齿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工具在老人生活的特殊含义。今村昌平尽量让隐晦的语言平易,让灼烫的语言冷淡,这样的对话淡化了原著中表现出的孙子辈对老人的不敬和亵渎。迎合了东方文化以及收敛了张扬的语言让本片开始的冲突来得不是那么激烈。
猎人与野兔,追逐与被追逐,喧闹的吆喝声打破了沉寂的安静,群逐随笔直的松柏影动起来。当一只大雕一个俯冲,叼走猎人的战利品的时候,你我都会明白在这样的冬,人类其实如同动物一样,都在为生存挣扎。小溪旁漂落的死婴,僵硬得无比残忍,那是触目惊心的现实化写真。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存活下来就是人类唯一的祈望和福泽。片中有一幕是阿松和阿玲婆小儿子赤裸的交欢时说的话,“如果咱们生的是女孩就不用杀,还可以卖钱。”生命的贵与贱似乎顷刻偏执于一方,影片又一次撞击着每个观众的道德底线,我们不得不在物质与精神之间,在生存和道德之间做一个抉择,甚至这种抉择毫无例外的,毫无掩饰的倾向于物质倾向于生存。
在大自然的物竞天择中,残酷从一开始就诞生了,儿子似乎仍在寻找30年前为死去的父亲,而影片很少提到父亲的形象,仅仅两次。但这两次放置于影片的前后两部分,都在暗示父亲的灵魂在向阿玲婆招手,手法之精到,运用之巧妙,双关的寓意天衣无缝的把儿子,父亲和阿玲婆三者的价值观联系起来。原本潜藏很深的人物性格突然清晰化,开朗化。
当儿子辰平听说邻村的寡妇阿玉要改嫁过来,于是无奈的说,“也只有这样了”。其实女人在影片中是完完全全的工具,对于她们显而易见的作用——生子,干活,男人欲望的发泄工具,影片给予了足够的笔墨,当然也蕴涵着足够的冷漠,在一个原始的社会生活,冷漠是导演唯一能够竖起的旗子。
与原著中阿玉的姗姗来迟相反,片子中的阿玉到来的匆忙且目的纯粹,“因为这里的生活相对较好,”她不加修饰的狼吞虎咽,吃到鳗鱼时留露出的欣慰满足自然真实。婆婆与媳妇之间的真挚而淳朴的感情让这样一个暗色调的电影有了生气和质感,同时是第一次正面描述生活的艰难。雨屋家偷村里过冬的食物事件是村里原始生活的又一次的反映,人们赖以生存的食物就象征着生命,即使是一家人企求饶恕也无法挽回其被活埋的悲惨命运,我这个时候也不愿意把怜悯同情施于其上,只撑着自己的眼睑目睹这一切。在这里食物就是一切,偷取食物就是剥夺别人的生存权利,村里人用自己的方式惩治了贪婪者。当生活只有生存和死亡两种界定的时候,我们还有什么奢望去考虑道德呢?我们只能把自己冷冰冰的目光投诸于苍天,大海,还有漫漫雪山。
阿玲婆深知自己一个年龄将逾70的老人应该格守的道德,她在井口没有犹豫的碰掉自己的两颗牙齿,鲜血横流着依然抱怨为何只颗掉两颗,这不仅仅是因为孙子改编的歌谣让她无法忍受这种讽刺和凌辱,更多的是老人心中无法排解的道德观,潜移默化中让有健康的牙齿变成有伤风化,变成鄙夷,愧疚。她心理也明白迟早该去楢山祭奠山神,于是在69岁这一年我们时常在田间看到老人佝偻的身体,斑斑白发,举着锄头,播种,耕耘。我们也曾看到婆婆教儿媳阿玉捉鱼,传承技艺,传承祖训。在这一年我们还看到她给无权讨妻又处于性饥饿状态的次子利助找到一次机会。利助对性是趋之若骛的,残忍的用野狗宣泄性欲告知我们一个事实,性与生存是人类和动物都无法逃避的自然法则,当然这也包括死亡——一个亘古不变的事实。
母子两人伫立在萧瑟的山脊上,父亲的灵魂若隐若现,儿子辰平总以为自己幼时弑父,内心徘徊于格守道德与反叛传统之中,他不想重蹈父亲的覆辙,也不愿意接受母亲的死亡观。此时人物的阴郁在狂暴的野风下让人感到毛骨悚然,风打着旋在那棵树旁边猛烈咆哮,像是灵魂撕心裂肺的嚎叫。
按照“村里面的规矩”,在她临行前村里有地位的男人集聚一堂,一条一条的规矩在相互传送的酒缸过程中道出,“到山上不能说话;离家时不能被旁人看到;到山上的路是绕后山,通过冬树爬第二座山,转三圈池爬上石阶;翻过一座山过七曲;过七曲后去马背,从此进入楢山的黄泉路;楢山的路似有路又似无路,攀至最高处终点;上山路不能回头。”这些“规矩”在日后上山的小道上成为阿玲婆虔诚遵循的要素。在她临行前,村前跑来一老夫,抱着她的双足啜泣,他懦弱,畏惧死亡的哭诉与阿玲临行前的安静镇定截然相悖,看淡生与死的界限,平静等待冥冥中的历程,咫尺天涯,其实对于她那是咫尺生死。
几声狗吠,树上猫头鹰窥视着这对母子,迟暮的老人与无奈的儿子踏着眼前崎岖的山路。两旁树枝上已经长出了荫绿的新牙,融化的雪水依着岩石滑落到山涧,冬的窒酷俨然已经荡去无存。猛然回首,村庄依然杳无声息,阿玲轻轻在儿子肩膀上一拍,走吧。
其实山也依依,人也依依,两人一路言语颇少,多用肢体传递和交流,一路上儿子只说了一次话,是表述对古训的不解,也是对老人祭山习俗的怨诉。习俗和传统是不可违背的,这是一种文化,包容着宗教、信仰,是一种最有力的禁忌。单纯的个体群体的信仰和传统间是无助的,没有丝毫的悖抗,一旦这种信仰被破坏,毁灭的不仅仅是个体,群体信仰的坍塌将是会带来整个部族的毁灭。记得看[Ten Thousand Year Older]时候,神秘广阔的原始森林中活动的部族因为赤裸裸的被世人发现,思想也被赤裸裸的清洗,灌注,替换,脆弱的信仰和传统在一代代的传承过程中轰然倒下。
荒郊野岭,尸骨未寒,满目创痍,白皑皑的犹如未融的积雪,洒落在山谷间,乌鸦游走于腐尸碎骨,呱呱的叫声残酷而又透着凄凉。阿玲婆盘坐于白骨丛中,在楢山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迎接死亡,那种平静,豁达在瞬息间有种荡气回肠的悲壮。阿玲婆的生命存在的意义已经在这死亡中做了了断,她顽固或者说是近乎愚昧的信念坚守到了最后。今村昌平以一种完全东方式的哲学理念和审视人生角度,让阿玲婆如佛般的坐化,而这对于我来说,是给浮躁的心一个久久的寒噤,是给疲惫的肢体一个长长的慰藉。
无痕的大雪让整个山峦顿时变得白茫茫,依然的冷峰,依然的村庄,依然的人,依然的草,依然的雪,生命依然循环往复,袈裟吉唱着自编的歌谣:“上楢山的日子下大雪、树墩家的阿玲好福气……”
我至今只看过今村昌平的两部作品,[鳗鱼]和[楢山节考],“鳗鱼”的作用当我在看第一遍的时候是不清楚的。我曾经以为它仅仅只是一个道具,并不象征着什么,就像我们时常对着镜子里的我,时而张牙舞爪,时而细语绵绵,时而疯癫张狂,时而稳重羞涩,在紧迫的节奏和寂寞的颓废后挣扎一下,将一身的臃肿卸下,剥落。我是个内向的、精神和肉体都受到压抑的人,真的就如鳗鱼中的他那样,有时我会畏首畏脚的穿梭于校园里,小鸡肚肠般的喋喋不休,抑或是指桑骂槐。我需要释放,缓慢的那种。这就如杯中蜷曲的纸张,顽固坚首自己的雏形,让棱角和龟裂物化于精神之中。但当其在水的侵泡后则完全舒展,完全放松。但那不是摆脱压抑的方式,因为你总会碰到杯壁,杯壁是无法摆脱无法视而不见的束缚。于是有评论说男主人公山下万郎寻到舒缓心理的方式似乎是倾诉,对鳗鱼的倾诉,这倒有些望文生义的盲目,杜撰,曲解。
今村昌平对鳗鱼之领悟如同他对海洋的领悟一样,在于其岛国情结,在于岛国人非狭隘但世故。为了摆脱这种情愫,于是导演更愿意把鳗鱼置之于大海,将两者自然之物和谐,让遨游变为非奢侈的寄托,变为非精神的维系人类生活的归宿。如此的煞费苦心,营造出的畸形扭曲心理将一切正统和理性置之脑后,让这种寄托和归宿蔓延,好象撕破天际的峒鸣鸟,划过一道痕迹,留下幽远的长鸣。
这样的自然感我们同样在[楢山节考]中看到,其中或是蟒蛇吞食田蛙,或是狐狸捕食家鸡,或是猫头鹰捕食田鼠,郁郁葱葱的自然野性中弥漫的是内心的张狂,是不羁的冲动,这与[鳗鱼]的调味是惊人的相似,看似朴实的镜头实则融入了狂野和要求解放的道德观。这与原著浓烈的庶民气息和关注老人活动的正统精髓不同的是本片袒露人内心的原始欲念,含沙射影当今社会制度化以及阴暗道德观念的劣根性。
04/04/11 13:58
2 ) 你想过你的奶奶爱你可能只是因为你爸爸的缘故吗?
很喜欢开头,信息量很大。左助讽刺奶奶阿玲有33颗牙齿太健康,作为要上山的老人如果太健康其实对后代来说是一种耻辱,一种尴尬——就是该死不死,留一张吃饭的嘴,托后腿。爸爸宸平就训斥他,可见父子关系紧张,因为左助希望奶奶早点死,留一个名额给自己娶老婆,而宸平算孝子,于是父子有冲突,这是原因之一,其实父子之间还有竞争关系,从后面左助不希望宸平续弦,提出自己娶妻子照顾家庭就能看出来。这里这首歌很有意思——中屋的邻居好幸运,上山的日子下大雪——是结尾呼应的。
家族间男人之间的竞争关系几乎无处不在,左助和臭虫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女人,但多一个老婆多一张吃饭的嘴。三个单身汉,阿玲决定要为最疼爱的大儿子续弦,某种程度上对二儿子臭人和孙子不太公平,想起《自私的基因》一书中对繁殖的阐释,理解了阿玲的人性本能。孙子的血不如大儿子亲,因为孙子留着媳妇的血,而二儿子基因太差,留下的后代也会因为没有女人愿意交配而灭绝,因此选择大儿子来沿承子嗣,是她最自私也是最合理的安排。
其实我很喜欢臭虫这个角色,特别搞笑,特别简单,有点可怜,哥哥不相信他,因为一开始就怀疑他和后来跟村子里每一个男人搞遍的女人有染,而实际上,人家自始至终拒绝他——因为体臭。对妈妈阿玲来说臭虫只是一个为家里工作的劳力,她看到臭虫发泄女人嫌他臭不愿交配的苦闷的时候,爬过去对那女人第一句话就是——因为你遗弃他,都没有心思工作了。哎,为全天下所有没有遗传到妈妈优良基因的孩子叹一口气。
讲讲看到的日本人的耻文化
对老人来说太健康是一种耻辱,所以阿玲砸掉自己的牙齿,流着鲜血到庙会上向众人展示,觉得这是自己的荣耀,是自己决心上山的表现;注意阿金婆以为自己要死时说的:她不愿意病死,宁愿上山,她羡慕阿玲——推测这是因为她也希望有机会展示自己奉行天道的决心,这是一个老人的尊严。对媳妇来说,太早生产是一种耻辱,他们管阿松腹中的孩子叫老鼠的孩子,因为她的孩子要与老一辈争食。在阿松一家被埋的夜里,能干的阿玉松了一口气,以为家里可以安宁一会儿,但老太太又提起上山的事情,宸平很痛苦,老太太一句话让阿玉觉得很羞耻——老鼠的孩子很快就会有的,阿玉哭着跑出去,那种情境下,我读到了阿玉的不舍,但更多的是阿玉的羞耻——可能阿玉觉得是自己和将来的baby逼走老太太的。但后来我看这个老鼠指的其实是左助的新欢。
与耻辱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荣耀、尊严。有两场戏对比非常明显,宸平从山上下来看到一对父子纠缠在一起,最后推下山崖,一群贪婪的乌鸦立刻跟着下滚的肉球追着下去。这是父亲不知道松手造成的尴尬,没有给后代一个扮演孝子的机会——因为最后逼得动手推了。而乌鸦仿佛是山神的使者,大自然派乌鸦来演说这个老人的耻辱。而阿玲最后在雪中静坐等待最后时刻的场面,宛如一尊看透人世的佛像,雪将睁目的白骨掩盖,场景变得神圣,连嗅觉林敏的乌鸦也没有打阿玲的主意,在她身旁宛驯服的鸽子。阿玲也无需忍受太久痛苦便可在雪中结束生命,宸平将这个看做是山神显明,山神很满意这对母子,将繁衍的使命与人性的尊严都留住了。这也呼应了开头左助唱的歌。
阿玲爱儿子胜过丈夫
讲讲隐而未现的剧情:其实阿玲一早就知道丈夫是儿子杀死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与左助一样,宸平希望奶奶早点死,自己可以娶妻子。这也是为什么之后宸平对娶后妻有一种罪恶感,宸平也不愿意独占妻子,宁可借给臭虫,因为他知道,家里留出一张嘴巴给女人是要牺牲老一辈的生命的。说阿玲一早就知道,可以从几场谈及利平的戏中看出,阿玲一直想安慰儿子,让他不要自责:阿玲感觉到利平的灵魂时,很坚定地说不会原谅你,太丢人了,鬼混就安静了。阿玲安慰儿子说,是山神杀了他不是宸平——这里其实在暗示:阿玲也支持送走婆婆,给当时16岁的儿子娶妻,但婆婆毕竟是利平的亲妈,只有利平不忍,这也可以看出来,血而且是儿子的血才是最最最靠谱的。其实我满满的看到的都是阿玲对儿子的爱,其实我觉得他某种程度忽略了丈夫的感受,想起《荆棘鸟》中maggie有了孩子以后就满足地生活,宁可放弃曾经恋恋不舍的情人。母亲对孩子的爱,我觉得是可以替代一部分对爱人的爱的。
如果是67岁上山,前妻大概不用死
再讲讲阿竹的死,注意到阿竹是在诞下女孩后死掉的,大肚妇女和新生儿以及老人之间存在着非常微妙的关系,中屋——就是一开始左助拿来讽刺奶奶的例子,那天中屋把老人送山了,并且下雪了,得到了山神的认可和眷顾,为什么呢?后来我们知道,中屋家的状况:他们把男婴抛弃在臭虫的田里是因为大冬天是一年中最饥荒的时刻,而中屋家的男人们也不希望男婴存活,这从臭虫张嘴熏那男人的口中可以得知,男婴是他的弟弟,而他说下一个男婴还会抛在臭虫的地里——记得《冰与火》中一出讲一个原始部落的戏,父亲把身下来的男婴全部溺死,把女儿占为己有,希腊神话不也是这么演的——但今村昌平的阐释更容易让人做直观的理解,不仅男婴会抢食物,他长大了,还要跟你抢占媳妇的名额。
而阿竹诞下的是女婴,女婴可以卖钱换盐,所以奶奶阿玲决定留下女婴,但是大人呢?留不留?怀疑阿竹是被婆婆阿玲害死的——原因在于:阿玉过门洞房当天,阿玲很高兴地唱歌告诉阿竹,并且让她不要怨恨自己。从她下手除掉阿松就能推测出,阿竹生完孩子去摘果子估计也是阿玲的安排。
那么为什么阿玲可以接受阿玉,但却选择牺牲阿竹呢?因为阿玲自己当时没有到上山的年龄,推算起来是67岁,还有两年时间。留下阿玉一方面因为她很能干,身体很壮,从阿玲自言自语对阿竹说话时评价阿玉很丑但是高大,可以推测阿竹是一个长得很漂亮,但身体有点弱的女人,不然也不会生完孩子换个水果就跌掉了。
其实更重要的是因为阿玉来的不早不晚就在自己要上山的那一年。接着追问,反正宸平是需要一个妻子的,杀了这个媳妇还要来一个媳妇,阿玲又是何苦?她是这么一个大无畏的女人,为什么阿玲不早点上山呢。这里又引出这个村子及其微妙的代际之间的关系,如果年龄不到是绝不能送上山的——这也是子孙不孝的表现。不然你看阿金婆和大伯病成那样,家里人也没抛弃他们,给他们熬药、花钱给他们做棺材;再看看那个把杀鸡吃的父亲捆起来的人,这么个狠心的东西也没有选择太早把父亲送上山——因为时机没有到,会惹闲话。
由此可见,惯例习俗对人的控制有多可怕;即便不像其他看不开的老人,对天命参悟颇多的阿玲也没能逃脱,既然已经决心赴死成全下辈,又为何在意这两年呢?——其实我觉得69岁这个玩意真的是博弈的结果,早走了不利于培养孝顺爹娘的风气,晚走了又是拖累家庭,这个风俗的存在不能因为阿玲看的开而毁灭,也许培养孝顺的风气一样很重要。
不过说的太大就会觉得失真,最重要的驱动力,我推测大概还是因为放不下宸平这个阿玲的心肝吧。表面上阿玲的身体很不错,推测原因是那个传说中的神药——白胡核子,阿金婆起死复生的药,阿玲平常就在熬着喝,记得那个她背着孩子熬汤的场景吗?冲进来的小孩子捏着鼻子捣蛋说锅里是臭臭的白胡核子。这证明什么?证明阿玲其实很懂得保养咧,但是阿玉来了以后阿玲又马上砸牙齿,又证明什么——完全是要健康得熬到69岁成全宸平那一刻。你妹啊,我绝对不嫁给有这么一个妈的男人。
宸平的觉悟
宸平其实经历了左助的懵懂——需要女人,经历了父亲的纠结——依恋母亲,最后在母亲的教导下学会认清自己的命运,顺从自己的命运,承担自己的责任——繁衍生息,直面人性的谴责——放下母亲。其实这部片子的冲突就在于繁衍生息的责任和无法割舍的母子之情,应该注意到:导演其实还是非常仁慈的,因为它为整部片子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那就是粮食不够。想象一下如果是现在年轻一辈的日本导演,他们要是拍一个母子情感纠葛的片子,大概不会做这么细致写实的铺垫,一上来就是儿子没缘故的拿刀砍母亲。
宸平的觉悟来自于放下,也就是所谓的大家都会在山上相见,大家都会相互体谅,看那!我们的后代存活了呀。看的时候无法理解——为什么阿玲会要在白骨扎堆的地方寿终正寝,你妹不觉得害怕吗?其实回过头看就会发现,阿玲很向往与死去的祖先们相遇,她认为一切曾经人世的痛苦终究会得到谅解。而这点也最终让宸平释然了。这个时候你舍不得你的母亲,意味着到你的时候你舍不得你的儿子。
我不想歌颂母爱,也不想谈顺应天命,我赤裸裸看到的是自私的基因。
看这部片子,母爱是外衣,内衣是什么呢?导演其实是通过母爱来阐明日本文化特有的现象——顺从命运才是达到人生完美境地,达到最高尊严的观念。人类生命的平衡和延续是需要掌控的,人类如果用老鼠式的繁殖终将惹来大自然的愤怒,被自然抛弃——那么多的死婴就是证明。有死婴是尴尬的,不义;提前抛弃父母是尴尬的,不义;死守父母,不繁衍后代是尴尬的,自然不会存留这种dna。
要避免这种尴尬,就需要母子之间存在一种默契,而这种默契如果不是有爱的母子很难自觉保持,事情就会变得很尴尬——像那偷鸡的父亲和抠门的儿子一样。要达到一种儿子孝顺,母亲知命的道德至高点,是要靠风俗习惯来传承的。某种程度来说,阿玲的自觉给了宸平扮演孝子的机会,如果阿玲是一个爱吃的,游手好闲像阿松一样的女人,宸平大概会没有机会这么孝顺。而宸平如果继续让阿玲留在家里,那么会陷阿玲于不义,因为那样没有为自己的基因着想,这样的dna不存在在阿玲身上。
象征
蛇在哪一家,哪一家粮食有余。蛇在男人家栏杆上盘踞证明他家粮食有余,但老爹饿了杀鸡,儿子却捆着他。后来阿松爸爸偷东西被打的那天,一家人围坐没有东西吃,它们家的蛇就钻出来走人了。
老鼠吃蛇,年头不好,反常的表现
老鼠的一家:阿松一家,父母年轻时生养孩子太多,养不活只好偷
螳螂吃青蛙:饿了么,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也是不太正常的年月的象征。
雌螳螂吃雄螳螂:你怎么知道女的跟你好到底是不是想吃了你
风:灵魂
雪:山神的应许——你们做的让我很满意,你的子孙来年会好过一点
猫头鹰:见不得人偷偷摸摸行为的洞察着。
遒山之路
这次我重新反思习俗到底是什么东西?影片里我看到的习俗其实是一种平衡点,69岁就是这个平衡点。经历内心挣扎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习俗只是帮很多不愿意思考,思考了也做不好的人提供一种选择的捷径。第一个带老人上山的人,其实创造了一个美丽又管用的习俗。让老人不要陷入自卑自怜的状态,去追求尊严;让年轻人不要陷入自怨自艾的状态,去勇敢承担繁衍的责任。电影一开始那条白雪皑皑的群山山脊路线,看着很美丽,其实就是上遒山的路,电影后面,我们又发现这条路其实很辛苦。这条路其实就是人们心里路程的象征。
人活一辈子活得就是这么一条心路。有的人也许跟利平一样,纠结了半天,只有毁灭的结果,因为他存在的前提是自我繁衍,当他阻碍了自我存在——宸平繁衍的机会,宸平就会杀死它。其实宏观来说,真的是自然杀死了它,自然淘汰了这种纠结的基因。这种纠结是有价值的,但在共同的命运中,它不如一种在生息的推动下达成的平衡有价值,也不如这个更美。
某种程度来说,习俗可以作为一个线索,帮助人们早早地去领悟背后的意义,不必要时间到了才开始纠结,纠结大半辈子仍没有结果。在这个例子中,我得到一个想法,习俗背后其实是人生观念,光逼迫自己遵守习俗没领悟到观念,会陷入宸平式的纠结。但光遵守习俗,没有走完心理路程,一切其实没有意义,就好像那个把老爸推进山里的男人,习俗的道德光环最后还是靠人心来实现的,他对父亲没有孝心,习俗就变成了抛弃父亲的借口,没有道德价值,只有存活价值。这又好像是给孔子做注解,仁与礼的关系——电影比什么傅佩荣、于丹都来的深刻。
道德是人类生存路上的一种润色物,让存活显得没有那么肤浅。而习俗最理想的状态是窥探命运的一条线索,习俗和度有关,和数字分量有关。而命运存在的条件是:1、有自然客观条件限制人的存活和繁殖,2、这个客观限制是轮回重复的,3、人们探索到了一条可以重复被借鉴的,解决存活问题,达到一个平衡点的办法。4、这条解决办法会让你失去一些你放不下的东西。
命运的功能体现在:认识并顺从他,你得到尊严,但道德美感是另外一件事,它关乎到双方。双方都认清自己的命运,达成一种默契,两人才能共同获得道德美学的冠冕,自然会奖励你一场洗净污秽的雪。就好像双人电玩一样,一个人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另一个人没做到,这个游戏失败,这个分数拿不到。
如果达不到这种美感,退而求其次,你可以选择一种尊严,但这种尊严是不是有价值,我不知道,但我明白这种尊严是值得可怜和同情的,会被描述成看不开。这部电影留给我很大一个问题——儿子如果没有悔悟,阿玲是否可以依然美丽地走。还有一种选择,你可以选择存活——按照习俗去做,你总能存活的,你依然不能获得那种美感,但你在众人的视野下,不至于获得负的分数。不过是负的就是负的,这种美感与协议无关,与自觉的默契有关。
之前一直认为这是一部灭绝人性的影片,整部片子也一直对阿玲抱有看法,但最后那一刻,看到了导演要呈现的阿玲的美,这与她人生境界有关。虽然有一点点羡慕,但在这个时代,我们看不清自己的命运,因为命运是一辈一辈重复的玩意儿,现在世道变化太快,春夏秋冬构不成饥饿的循环了,baby,我们失去习俗,我们也没有足够统一的心情去构建道德,以此来重建习俗。
如果命运是一代人一代人的重复,对现代人来说,似乎命运这条路我们走的越来越宽了,无怪乎大家说我们现在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其实就是说,看,我跟我老爸不太一样!失去了命运的线索,也许做人也会很累吧,因为每一个选择都失去了依据,都要自己推敲。我们没有办法通过习俗去窥探先人心路历程的秘密和平衡点,我们要陷入搞不清楚是67岁还是68岁还是69岁上山的惶恐中。当每一个选择都只跟繁衍生息相关,它是丑的,美的东西其实就是相互成全,成就了阿玲的尊严,成就了宸平的孝子,但最重要最共同的一点,他们各自存活了自己的后代。
3 ) 一样的情节,不一样的故事
在这个下雨的无所事事的周六,我打开电脑观看了两部几年前就列入待看列表的《楢山节考》。
我有两个新认识的室友,他们对我观看日本电影这一行为进行了强烈的抗议。他们一致认为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们应该尽量远离变态的日本的一切文化。其中一个人和我聊天时还谈到了最近上映的《忠犬八公的故事》,说很感人,我说这是米国人翻拍的日本片啊!得到的回答是:如果没有翻拍,即使知道原片很好也不会去看的。我没有试图辩解什么,知道说了他们也未必听得进,不过我倒是很喜欢对中日两种文化做比较。
在大多数西方人眼里同属于东方文化圈的中国人和日本人的不同,自十九世纪以来有数不清的国人进行过比较和分析。作为一名工科生,我有一套简单的对比方法:如果将每个文化都看成是一个与人口和环境相关的二阶控制系统,那么中国与日本恰好代表了这个系统的两种不同状态,过阻尼和欠阻尼。
中华文化圈是一个阻尼系数极其巨大的系统,大到即使亡国这样的阶跃输入都未必能看得出多少本质上的改变。拿一个比较老的说法,咱中国文化就是个大酱缸。
激励这样一个系统是如此之难,以至于很多喜爱挑战高难度的达人对济天下苍生这一事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结果通常是面对如此巨大的阻尼系数心生绝望,进而去研究执着与放下。当然也有很多通达之后却又心怀理想的,比如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一些革新派。在来自西方的新信号输入后,他们妄图希望通过平缓的渐进模态来响应这个新参考,可惜新生势力觉得这样来得太慢,不过瘾,他们更喜欢在革新派看来根本不现实的过阻尼震荡状态,希望通过所谓的革命来个大翻转,结果呢?当这个信号从他们那里传到几亿农民那儿时,这个站在系统终端观测位置的关键势力倒是能够放眼千年,对整个系统进行准确评估,知道怎么说一套做一套,怎么喊口号。于是这个最终决定历史的角色站出来,郑重地把砝码放到“历史选择”的那个人一边,在神州大地掀起一场触及腠理的深刻革命,让那些当年奔走呼号的口号成为了真正的口号,没人在意它们后面的实质内涵。
从我们这儿回眼几十年,你会看到我们一直在不断努力,不断向上找到合适的平衡稳态。然而梁启超们,我只能说他们当年对这个系统的阻尼系数的估计得太低了,以至于直到今天再次面对他们那些曾经被几代人讥笑过的理想目标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跑得太远了,回来再说日本。相对孤立的日本则不然,他们的阻尼系数相当低,可以在几十年内全盘中化,也可以在几十年内再全盘西化,在我们看来似乎跟翻个巴掌一样轻松,羡煞了当年的革命家们。
如果从文学作品方面看,你会发现他们在这种状态的长期熏陶下喜欢思考普通人物在各种状态下的表现,比如本片,比如《大逃杀》,比如《感官世界》。他们执着于秩序,抵触改变,容易对稍纵即逝的事物心生感慨。甚至他们的表情动作语调声音都带着那股子景涛哥都不曾具备的习惯性癫狂劲儿。
58年版的《楢山节考》和83年版的《楢山节考》讲的是同样的情节,却是全然不同的故事。58版着重于讲述故事本身,渲染那种凄凉的状态,并没有对人物性格做过多的剖析,而83版讲的其实是活着,今村昌平刻画的婆婆阿铃丝毫没有表现出对上山的无奈与恐惧,倒是常常表现出向往之情。
有一个对比比较明显的情节是阿铃伸手掀开辰平遮住流泪面孔的手绢,58版表现出的是二者对无力改变命运的无奈,而在83版中,同样的动作却成了阿婆对儿子怯懦不满的表现。这种不同尤其体现在上山的过程当中,对58版来说,这是他们母子必须完成的使命,表现的依然是辰平的不舍与无奈,对于是否应该完成这个使命两人的心理都没有进行过丝毫的抗争。83版的这场朝圣行动则是阿铃继给大儿子续弦,搞死孙媳妇,给二儿子找炮友等一系列维护整个家族处于生态系统有利地位的最后一步:对长子的考验。虽然阿铃用什么让山神高兴,在村子里的地位之类的话来激励辰平,实际上这场考试的主考官只有一个人,就是她自己。背母上山这个情节演了四十多分钟,实际上都是辰平表现给母亲看的,他需要用这个实际行动让母亲知道自己能够在今后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做出和母亲一样的取舍,而不是像父亲一样无谓的懦弱。从辰平见不到母亲时放飞那只小鸟时的表情看,其实他也是很想逃避的,然而这幻想仅维持了那么一会儿,在转身的一刹那就破灭了。
说到83版的这位婆婆在最后一年有条不紊的行动,让我想起了当年上高中用《读者》感悟人生时看到的一篇文章。大约说的是有一个人鼻子不舒服去医院就诊,候诊时遇到了另一位鼻子不舒服的患者,因为是同龄,两人很快就聊熟了,还互相倾诉了各自对当前生活状态的不满。化验结果出来那天他们又遇到了,结果呢,一位不过是得了鼻窦炎,而另一位竟然是癌症,而且只能活十年。两人分手后,时光如水生命如歌,转眼间十年就过去了,有一天,依然是小职员的鼻窦炎竟然在报纸上看到了癌症的照片,他惊奇地发现这不是个讣告,而是对一个著名作家的介绍。于是鼻窦炎根据地址找到了癌症,向他详细了解了这十年来的作为。原来这位在知道自己只能活十年后回家好好的计划了一下,先辞掉了不喜欢的工作,然后去了几个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游玩,。。。
我记得很清楚的就是这篇文章的最后一段话:“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患有一种绝症,那就是死亡,与这位癌症患者不同的是,没有人给我们的死亡定下一个明确的日期。。。”。我之所以在十年后还记得这句话是因为我和某位豆瓣上的友邻一样,是个Procrastinator。为此我经常感到十分的沮丧,这意味着那些没有规定完成时间的事情我可能这辈子也做不完。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儿,我选择将这句话忘掉。不曾想这位阿铃婆婆竟然在这个我还有一堆大限将至的任务没有完成的周末,用她那三十三颗虎牙狠狠地咬了一下我那根脆弱的记忆神经末梢。所以我决定写完这篇前后不搭神形具散的影评后再把它忘掉。
4 ) 我将书写蛆虫,至死方止
小蟒吃老鼠,痴汉日蠢娘。
鬼婆撞掉牙,只为赴楢山。
傻男打飞机,转念去干狗。
偷听新屋事,听完喜自禁。
新屋告阿兰,肏遍全村男。
然后祭屋神,方可祛此邪。
母不嫌儿臭,儿不嫌母丑。
衔药吐脯情,此刻分外浓。
月夜秋千上,爆肏青面兽。
次日带返家,举案食土豆。
大嫂很贤惠,家中推小磨。
孙媳青面兽,贪食釜中豆。
穷人举步艰,大哥泪满面,
阿松先行去,与婆山上见。
鬼婆上山前,酒宴村族长,
一路很艰苦,山高道且长。
初尝性滋味,臭男再举枪。
鬼婆了心事,已在收行囊。
背母至山上,大男心中苦。
黑鸟且盘踞,遍地皆白骨。
母子惜别离,大男不忍返。
鬼婆一耳光,从此不再见。
大雪纷飞至,楢山已素裹。
鬼婆手合十,大男泪婆娑。
老妪前脚去,家中又添丁。
泥轰悲歌起,皆为穷所困。
5 ) 艰难时世中,慈悲是不道德的
——这不是我的观点,这是日本电影《楢山节考》用130分钟讲的故事。
楢山之下的这个小村庄,人们世代为一口饭挣扎奔忙,每年冬天都会有人因为吃不到这口饭而扛不到第二年的春天,每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张嘴吃饭,也就意味着过不了冬的危险加剧了一分。在这里,只能吃饭不能干活的人不仅是没用的人,而且是多余的人。
在这样的境遇中,伦理有了适合现实的变化。生下来的孩子被随便地弄死、丢弃,人们像谈论扔垃圾一样谈论它,为扔在了谁家地里而争执。夫妇间谈到“如果生的是个女儿就不用掐死了,可以卖钱”反应那么淡然,好像谈的不是一条生命而是一个猎物。嫁娶的理由是“听说这边吃的比较好”,唯一的仪式是“今天起她到咱们家吃饭”,男女之间没有大防没有羞耻,因为人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讲究那些。
最为残酷的一个规矩是当人老到70岁的时候,就要由儿子背上楢山抛弃,以减少一个不能干活的吃饭者。由于70岁老人不同于婴儿,不是随便扔掉就可以的,他们有能力反对和反抗,于是人们将这种规矩发展成了伦理,给它加以各种解释和仪式,使之成为一项关乎荣誉、关乎道德的戒条,这样,老人们就不再有反对的借口,乖乖被弃成为他必须遵从的社会准则。
于是,因为不愿弃母而选择逃跑的利平成了被人唾弃的对象,他的这种“不道德”行为让他的儿子辰平倍感羞耻以至于杀死了他;也让他的老婆阿玲婆在临近70的时候决意上山,为此用石头砸掉自己尚完好的牙齿好确信自己老迈。
阿玲婆全心全意地遵守这个艰难社会的所有伦理。她的亲家因为孩子太多不好养而偷窃食物,村里人经过讨论决定“斩草除根”,行动那天她欺骗蒙在鼓里的孙媳阿松,把阿松骗回其娘家一同被杀,死时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她劝解死命挣扎不肯上山的邻居家老头,让他“不要这么不知羞耻”。她轻易地原谅了儿子杀父的行为,并为他隐瞒。这些行为在现在这种正常社会看来都是极其残忍的,而在她所处的社会中,她却是怀着极深沉的爱去做了这些选择——遵守这一切,只为了给儿子、孙子留下更多活下去的机会。在这样的绝境之下,让族群传下去,让年轻的人活下去是唯一的人生目的,是最大的道德。在这样的“大慈大悲”面前,普通的慈悲是不负责任的。
生活在富足社会中的人是没资格评判这样的伦理的,我们有选择,他们没有。当有一天我们陷入绝境,进入如此艰难的人生,我们是否有能力比他们做得更好呢?对此我深表怀疑。
不过我宁愿不接受这样的考验,如果人生注定有一天遭遇末日,我情愿在末日来临之前死掉,因为我不足够坚强到撑起如此的大慈大悲。当村子里的人们用绳网罩住阿松一家,将其一个一个地扔进深坑,迅速填土活埋的时候,我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经过前面的铺垫我已经充分理解他们的选择,但这种选择我做不出。让我也做利平吧,放弃这种残酷的责任去逃跑,就算被自己的儿子杀死,那也是一种解脱。
6 ) 《楢山节考》--贫穷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我得承认这是部让我泪湿衣襟的电影,从没有考虑过在如此“真实”的“极限”环境里,人的生存状况,以及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被现实压抑了的人性,或者那就是人的动物性吧。即使在看第二遍时,那些曾让我咧嘴呜咽的镜头已不再有让我抽泣的力量,但终归还是不能平静的,终归还是在看过很久后还久久不能忘怀。随便说些,聊以自慰。
《楢山节考》是深泽七郎取材于民间传说的风俗小说,早在1958年,大导演木下惠介就曾将《楢山节考》搬上银幕,可惜的是我并未看过木下惠介的版本,仅在岩崎昶1960年写毕的《日本电影史》里见过一张黑白的图片。浸淫日本电影多年的达人不一定驴驴在自己的文章里曾经提到,“今村版《楢山节考》与木下版的区别之一,是素有‘实证魔’之称的今村以自然实景拍摄异于木下版的舞台背景;第二个也是最大的区别在于:今村对待这个残酷的故事,采取了同样残酷的‘自然’视角,而木下则加入了善恶批判的人道立场,显得更富有人情味。” 至于两个版本的高低,入选《电影旬报》百年百佳的是木下版;而今村版获得了1983年的戛纳金棕榈奖。
1、吃。
影片讲述了,一百多年前,在日本长野县的一个偏僻的山村里,面对当地的弃老风俗(即,因食物匮乏,年龄到70岁的老人都被儿子背到楢山上等死),即将70岁的阿铃婆生理及心里上的种种活动。其中让人印象深刻是阿铃婆的坦然,甚至让人觉得是积极、渴望的要去山上,她对于上山似乎觉得是一切理所当然的自然而然。当孙子朝吉编儿歌说阿铃婆是有33颗牙齿的鬼婆婆,并被人传唱时,阿铃婆竟有像是做了错事般的愧疚。更甚至偷偷的去井沿上磕掉自己的牙齿,而那时她说的竟然是,“呸,才两颗”,再接着面对刚为儿子辰平张罗来的续弦阿玉,满嘴是血的阿铃婆似是炫耀般的说,“我老了牙齿不行了,要到山上去了。”牙好,胃口就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可这在她是罪恶的,没用的老人了,不能浪费儿孙们的粮食。
与阿铃婆的坦然、坚决相对的是儿子辰平的犹豫、不彻底,尽管心里上不愿将母亲丢弃山上,但食物的匮乏在现实上决定了多一个人也许大家都要被饿死,况且是多一个没用的老人。并且弃老,这是这个村子几百年来的传统了,现实是传统的基础,而传统更进一步维护了现实。微不足道的个体辰平没有反抗现实以及传统的勇气,只能违背自己的意愿去服从于这个传统。马思洛的需求层次认为,人有5种需求:1、生理需求,包括衣、食、住、行、性;2、安全需求:养老、疾病治疗、保险;3、社会交往需求:人是群体生存的,需要结交朋友圈子等;4、精神需求:人需要尊重,尊重别人和被别人尊重;5、自我价值实现的需求:最高层次的需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匮乏的食物将人类社会所有美好的上层建筑打击的无地自容。
影片中还有一段,雨屋一家因家长偷村里的粮食而被活埋,其中还包括朝吉怀孕的妻子阿松。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雨屋说自己家里孩子多,不够吃才偷,村民答,孩子多是谁生的。这其实是有潜台词的,意思是生了孩子,你应该把大部分都弄死。影片一开始就有村民将刚生下的男婴扔弃到田里,而辰平的弟弟利助和别人吵架说的也是,“你还不是差点就做了肥料”。这表明残酷的现实使得生育只能服务于必要的繁衍,在避孕条件极其落后的情况下,多余的孩子甚至在生下来就遭到人为的毁灭,孩子彻底沦为求爱的副产品。而还不能彻底习惯于传统有着舐子本能不肯扔弃孩子的人,终于只能在饥饿的现实面前去偷,并最终被全家活埋,斩草除根。适者生存在这里竟显露的淋漓尽致。
2、性。
在今村的《楢山节考》里人类的主要活动除了吃就是性,这也是人类得以繁衍的基本活动。而很多时候性也是为了吃服务的,就如阿松跟了朝吉无非是根子家吃的还不错,以后朝吉再找的女人似乎也是这个原因,而阿玉来根子家不也说,他们跟我说这里吃的不错。在影片中,性并不像大多时候那样美好,它是赤裸的,直接的,甚至是丑陋的,之前拍了很久记录片的今村昌平更在很多性爱镜头同时穿插一些动物交媾的镜头,如青蛙,蛇等,无不是在暗示人的动物性。
影片更由利助这个角色突出表现了由于贫困,即食物的匮乏所带来的对性的压抑。在这里,大多的家庭只有长子出于繁衍生息的需要才拥有婚配权,其他的孩子即使生下来不被“人道毁灭”,也很难拥有婚配的权力。利助就是这样的角色,又加之先天奇臭无比,更无人问津,寂寞难耐只能找村子里的白狗来发泄。而当即将上山的母亲恳求邻居大约是年逾花甲的小茜婆去满足一次利助时,今村那毫不避讳的镜头伴随利助一次又一次的在杂乱的草垛里爬上小茜婆赤裸的衰老的女体上,那一刻,被如此丑陋的交媾震惊到啼笑皆非的恐怕不止是我一个吧。
3、上山。
如果说之前是影片的铺垫,那么辰平背着阿铃婆上山就是影片理所当然的高潮。在备完了仪式后,不能说话的阿铃婆被同样沉默的辰平在凌晨偷偷的背着上路了。静默却蕴含着更多的情感,不忍但很无奈。辰平擦伤脚后,阿铃婆急忙的从衣角撕了布给裹着,母爱,多么伟大而又普通的母爱,阿铃婆上山不就是为了儿孙们更好的活着吗。现实的残酷啊,辰平终于更为残酷的坦然了,“几百年来,我们的祖先是这样,现在我背着您上山,再过25年朝吉就要背着我上山,再过25年就是朝吉要被背着上山。”于是只能继续上路,而目的地遍地的白骨无不印证着这几百年来的伟大传统,不需要再震惊了,我们都习惯了坦然。但当辰平要将便当留给阿铃婆,阿铃婆沉默的推开,又递给,又推开时;当辰平终于流泪地抱住阿铃婆低声呜咽时,长久的压抑更为汹涌的喷薄而出,其实我们都不想这样。而之后阿铃婆在大雪里安然而坐,静静等待死亡时,我早已呜咽不止。
辰平下山时看到一个邻居背着父亲也来了,只到山腰父亲哭叫着不肯上山,推搡间,儿子将父亲推下了山崖,老人急速滚落的镜头甚至再一次挑战了观众业已麻木的神经。但辰平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没有阻拦,没有指责,他也用稍显体面的形式做着并无多大差别的事。而这会不会也是导演在向观众们说,你们也不要指责辰平了,你们又能好多少呢?
4、结语。
今村昌平《楢山节考》凄惨的真实不禁让人生疑--这究竟是日本的历史还是民间传说?日本导演寺山修司曾这样解释:“无人能确切知晓何谓真实何谓幻想。对于日本影评人而言,今村的罪过在于他将两者融汇得天衣无缝,无可分辨。”看过今村一些记录片的我,对今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求实精神是领教过的。但不管这是传说,还是历史,今村拍这部影片的目的是什么呢?单单为了讲述一个凄惨的故事吗?法国存在主义大师让保罗萨特在《什么是文学》里谈到,文学是为了揭露,揭露是为了改变。事实上电影也常常如此,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日本,今村的《楢山节考》显然已不具备现实的揭露意义,那么它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或者平常普通的人际生存状态让我们无法更多去注意那些被缓和了的人类本性及其上层的伦理关系,就如衣食无忧的西晋惠帝不明白饥至易子而食的灾民们“何不食肉糜?”。于是今村将人类的生存状态直接推到极限的边缘,只有一口饭,你会给谁吃呢?所有的道德说教在这里都显得苍白无力。或者那些不时插入的动物捕食、交配的镜头就说明了导演本来就是将人同动物等同起来看的,而影片开始,一群人如猎狗般狂吠着追逐野兔,但在辰平开枪打死野兔后,一只鹰突然出现将野兔抢走的画面直接就将人放在了大自然的食物链上。
或者,在这个终究都是由于食物而引发的故事里,今村要说的是贫穷是一切罪恶的根源。生而为人,吃的饱饭,才有之后社会伦理可谈。
2007年1月8日 星期一 百色 晴
水田弃婴、悬崖推父、楢山送母,贫贱导致命如蝼蚁;孀妻人尽可夫、母狗遭人后入、活埋偷窃家族,愚昧倒逼人如蛆虫。最原始的性爱崇拜,最残酷的人性兽欲,最哀怒的生死陋俗。今村昌平,刺痛人心。
1889年1月3日,都灵。尼采在酒店门前驻足,看到不远处,一个马夫正用鞭子狠狠抽打一匹拉车的老马。见此情景,尼采挤进人群,冲到老马跟前,抱住马的脖子痛哭起来。酒店主人赶来拉走了他。回到酒店的尼采在沙发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躺了两天,然后就此便疯癫了十年。这也是部让人想疯想自杀的电影。
好可怕!生生死死神神鬼鬼兽性无人性性爱交配相生相克蛇鼠鹰鸟兔秃鹫日日本本今村昌平!当代的文明社会看不懂古老的愚昧,如同未来的子嗣不理解我们今日的思维。慎看!
在封闭潮湿的环境里,人与动物杂居共存,生存难题下的人性所散发的更多是其原始色彩,死亡和性欲、交配、繁殖、筑巢一样只是一个稀松日常问题,不值得去害怕。然而正是人最原始的物性让人也有万物皆在的求生本能和对死亡的畏惧,只是在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只能选择面对生存和死亡的某一种态度而已。
「媽,太好了,下雪了!」衷心感恩母親能凍死的兒子,坐在骸骨上準備等死的母親,兩人的對望有親情卻絕無猶豫,更絕無廉價的反思、仁義與憐憫,這份純粹能讓任何觀眾觀影當下曾動念的「文明觀點」顯得如斯可恥,因為眼前這景才是真人倫、才是真人性--此時此刻,影像中的民與民俗,終於踏入了神境。
见评论说这个分析那个,那么文艺,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农村~
8/10。万恶源于贫穷,法则和生存权利的关系被一种原始欲望张力的语调讲述,让本片充满着生理需求短缺产生的弊端:田里随意丢弃的男婴,树枝上的虫子当佳肴吃掉,设计有偷窃血统的怀孕儿媳被活埋,用母狗发泄....镜头运用上最后30分种的送母戏生动展现走向死亡的历程,其中邻居把父亲推下山崖令人震颤。
“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能停在下雪那一刹那就好了@siff
东方,惊奇,阴翳,恰到好处的古典美感,志怪文的立体呈现。很多场景都像是会闻到一些气味,满足了对东亚文化那种狭长,古旧,糙砺的想象。
今村喜欢动物 不喜欢人
看得生理不适,除了背老人上山扔掉,还有自残、活埋、吊打、共妻、兽交(也就是日狗)…种种野蛮原始奇观大集合。最后上山的半小时,兽性人性神性共同显现。
楢 yóu 古书上指一种质地柔软的树木 秋取柞楢之火。——《周礼·夏官·司》
算不上情色,纯粹是个悲剧。如何度过这饥渴的一生,是个天大的难题。
今村昌平的目光总是向下,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将书写蛆虫,至死方止。在他拍摄的所有怪力乱神里面,楢山节考是最悲天悯人的一部,人生之苦,人性之恶,人世之残酷,面对这些,谁都别想转过头去。
如果我是那個兒子 我一定對婆婆說:如果山上沒有神明 我就要把你背回來!!
今村昌平真的是个人类学和民俗学的专家,从楢山的案例里,我们看到某一种拜神和迷信的非常形而下的维度,老年人被送上楢山并被冠以敬神之名,其背后是村子的农业无力承担年老的不再具有生产力的嘴;而下雪之所以是更加幸运的也是更加虔诚的,大约是因为冰天雪地使得老年人可以更快结束痛苦的人生。在最后那个对比里,一位父亲被绑在麻袋里残忍地推下山去,血肉模糊,而母亲似乎早已和雪中之山融为一体,微微扬头示意儿子下山去,在这种自主的面对的死亡的过程里,在自然的力量仍足够随意鄙弃人之生死的时候,母亲的身上方拥有了真正的直面死亡的神性。
为了生存,什么都行,把小孩儿生下来丢弃弄死也行,把人家全家活埋也行,把老人背上山去冷死饿死也行,美其名曰的传统,可是为了生存,谁能够指责呢?这是今村昌平翻拍五十年代的电影,我想,如果这个传统是真的,说不一定这就是金庸的铁掌山的背景原版呢。
前边那么多的铺垫和抓马都比不上最后十五分钟震撼心灵,在穷人的世界里,简单到最初的生活中只剩下生与死两个主题,悲苦也被无限的放大,当然今村昌平要探讨的也不仅仅只有生与死,对与不对,该与不该,在这里,有一点是肯定的,没有人是无辜的。
容我夸张地说,好电影真是能让人的眼界开阔,生命丰实。 这部电影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匮乏到了这种程度,令得长寿成为了一种诅咒。这部电影让我部分理解了,为何日本会一度走上军国主义的道路。从这个角度看,即便代价高昂,全球化都是必要的。它迫使人类承担起对于彼此的义务,分享我们共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