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杀人事件》和《一一》、《麻将》给我内心带来的抽丝般颤动成为某种温存的记忆后,我再次迷失于《独立时代》所指向的“精神困境”,那个关于“世界尽头”(“大同”)与“冷酷仙境”(“独立”)的城市隐喻。
和他大多数影片一样,这个“时代”总是上演着很多人交错的关系与纠葛的情感,他从来不回避繁华都市背后情感和文明的荒芜与冷漠,而总是用一份城市特有的热闹喧嚣来映衬它身后的寂寥与孤独。开篇引用了《论语》子路篇的一段话:“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大意就是人口众多了,社会繁荣了,就让他们富起来,富起来之后,就教育他们。也许这个“教“字正是本片立意的真实所在吧。杨也在影片中假借Melly姐夫之口道出了他对这个城市文明的困惑并且最后也获得某种豁然开朗式的“自圆其说”。
而我对片子感触最深的是有关“独立”与“大同”的两者对立,同时也因此获得了一个高举独立与自由者应有的羞耻心。影片还没开始,伪艺术家Birdy就大肆宣扬“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做戏事故为了票房,做人是为了人缘。”“我的理想世界是大同”,“大同就是大家都相同”,他借用“大同”的美名来宣传他的喜剧,这无疑是对“大同”的一种讥讽。开头部分用黑屏加红字,引用台词带出即将出场的人物。“她每天挤着一对酒窝,人见人爱。”这句话带出的则是片子核心人物——琪琪。她想融入这个所谓的“大同世界”,想和每个人做好朋友,对每个人将心比心,和他们搞好关系,想获得别人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我只能说她是“大同”的牺牲品。她成为别人口中“成功的文化产品,大家都喜欢。”“像你这样的天真、活泼、可爱、温柔、文雅是装得出来的。”“这种人路子这么多,我不拉拢她拉拢谁啊?”她周旋于好朋友Melly与男朋友小明。小凤与老板,小明与鄂阿姨当中,她企图当好这些彼此对立互不相让关系中的调和剂与润滑剂,却被他们的猜忌与怀疑伤得遍体鳞伤。当然这个社会不缺少这种“大同理想者”, 琪琪的男朋友在行政单位中也是个人人称赞的乖小伙,最后还是被人“设计”,男朋友父亲的新任夫人鄂阿姨夹在父亲与儿子中间,里外都不是人。然而这三种“大同”又不尽相同。如果说琪琪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大同理想者”,那么鄂阿姨则超脱于“大同”之外了,她对世俗的误解早已释怀了,她的习惯与忍受也让她避免了某种伤痛,她是“大同理想”历经洗刷与磨砺之后的幸存者。至于小明,他则游离于“大同” 与“独立”边缘。当他面对女友琪琪与鄂阿姨时,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他们扣上那顶世俗的“伪装之帽”。他想得到别人认同的同时也在否认别人对他做出的同样努力。
至于Melly的姐夫,那个充满儒者困惑的作家在片子的“大同”也许过于符号化了吧,他没有为“大同”向现实做出任何努力,封闭在自我的空间对世界绝望,当他遇到琪琪时,他将两人的遭遇互比并用一个孔子再世的虚构故事来道出他们两人的悲哀,两人相互安慰,最后却在对“面带桃花,贪生怕死-----会被车撞死”的印证中通过与一位东北出租车司机的对峙中获得醍醐灌顶般的醒悟,并将其比拟为“孔子”。(我个人不是很喜欢最后他大彻大悟的这段了。说教意味太浓了)除去这些“大同理想者”,余下存留在这个尘世中的就是那些“独立的个体”了。他们或许出于无知(像Melly)出于自私(小明同事)出于某种欲望(像小凤与larry)将自我隔绝开来,形成彼此个体间的自然对立,因为这种对立是维护他们自我的最好途径,因此“大同”者的努力是徒劳无效的。“独立”对抗“大同”的最好武器就是“装”这个字,因为这样就可以剥离掉那层他们想象中的光鲜亮丽的“大同”(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被独立的一种“独立”。)外衣。实际上它不过是一个虚构的假想敌,他们却杯弓蛇影结果真正伤到了善良与无辜。
我想也许我永远无法客观的解读好一部影片。当我纠缠于这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命题当中,我的羞耻心开始慢慢覆盖影片带给我的其他情感体验了。
我只能说我喜欢这个结局,小明和琪琪终于能静下心来面队彼此,并决定分手。在电梯中即将分手的两个人却显得比往常更坦诚亲切。琪琪说“以后还可以做朋友嘛”,“是啊,有空可以约来FRIDAY喝杯咖啡啊”。随后琪琪离开,小明再次走进电梯,却迟迟不摁楼层按纽,一分钟后,他终于决定,打开电梯门,琪琪却出现在他面前,笑着对他说:“要不要现在就去FRIDAY喝杯咖啡?”,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感情是一种廉价的借口,装的比真的还像。”人情世故,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杨德昌真的很了解都市的台湾人性,他用非常繁杂的生活细节,甚至是话痨,去解释这种日常生活中的虚伪。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在中国,装也是一种艺术。生活中这么多的真假难分,才有会这么多的误会、猜测和谎言。
A:
真实是否就是这样?这是我观影时一直在做的思考。我不否认影片表现的是生活下潜藏的暗流,但是这种悲观的论调我没法喜欢。对于同意进行道德刻画的基耶斯洛夫斯基,我却可以很容易地喜欢上。我想两者的不同在于基是纯粹客观地展现事态,而杨的悲观渗透进了影片本身。它向我灌输的情绪,就像当我见识到生活的暗流时,我会自然规避一样。我喜欢的是美好,而且我愿意相信。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杨通过影像对我们这个时代所作出的深切思考。他的电影首先有一个非常完善的剧本,因此电影可以少缺许多其它(影像)语言的使用。我们感受他的电影是真实的,他甚至不做深层次的抽象,只是让人物发出声音,而只要我们一听到某个人物的某些话语,我们就能感受到这是生活中的哪一类人。
把噗,2011.8
B:
以上这两段写于二十岁时的文字,我已经不再能记起。对于这部电影,我也全然忘记。我只记得我是在某个暑假看过它,但具体哪一个也不再知道。我同样没有想起是自己曾经还写下过这些文字。当我现在重新去读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可能比现在的我更擅长思考,更懂得将自己的想法诉诸于语言。虽然那种深层老到的腔调与那个年纪的阅历是不符的,但我此刻也不再具有了。我是否陷入了倒退中:我越来越感觉到了使用文字的困难,天然地反感于逻辑。但是曾经,我对此显出更多的天赋。
把噗,2017.8
杨德昌的《独立时代》,拍摄时间是1994年,牯岭之后,《一一》之前,对应时间的台北,是富起来的台北人,文化产业开始兴起的时代。据杨德昌自己的随笔说,是新儒学开始走红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华人社会呈现出什么样貌,小杨有自己的理解,于是他交了一份答卷:《独立时代》,英文名说得更明白——《Confucian Confusion》(夫子的困惑)。也许因为这样,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呈现出比其他作品更多的说教姿态。
整部电影是说教的:所有人都有自己做人的方式,都有自己对华人社会关系网络的理解,总在喋喋不休地告诉别人做人的道理,看起来都那么睿智,却在自己遇到问题时败得一塌糊涂。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观念,电影的说教也许不是杨的问题,只是社会如此,大家都身在其中而不觉罢了。
故事的开头是孔子的话,意思是,人民没有钱,富之;富起来了又如何?教之。最后落在“教”字上,当然,新时代有新名词,大家管它叫“文化产业”。
画面还未呈现的时候,便是小波的答记者问,把迎合大众曲解成民主,解释自己的抄袭行为。大屏幕上是一面镜子,小波穿着轮鞋在记者之间自由穿行,摆着先锋艺术的姿态,记者忙碌着,记录,审问。镜头一转,Melly被姐姐教训,说她不会做人,而后便以琪琪为榜样教育她要做个受人喜欢的文化产品。再一转,琪琪笑容甜美,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大家都拿琪琪做榜样,却都毫无质疑地相信,琪琪的笑容是装出来的。
琪琪真的是装的吗?两个地方说明了问题:一是男友小明见Melly的公司走下坡路,希望琪琪及早脱身,被琪琪拒绝。另外一处是一个长镜头,画面中琪琪在Melly遇到问题时显得焦躁不安,站在透明的大玻璃后面,不时地扭动着身体。
杨德昌借着作家的嘴抛出了一个命题:孔夫子如果跑到现代,发现自己很受大家的欢迎,然而大家都向他讨教做人处世的道理,因为大家都相信他的理论是编出来骗人的。
这便是现代社会。有人说中国人是功利的,连信仰也是如此。有智利游记为证,有公款旅游者,成为一门派,口号是见神就拜,反正拜了不损失什么,或许哪天惹了麻烦在这个神的地盘,留个关系网好办事。宗教的世俗化,哪里都有,但大众以这么理直气壮地以世俗的方式理解宗教,怕是中国独有。记得《牯岭》时代的小四,还带着天真的气息,为此他杀了心爱的女孩;小猫王还在为摇滚奋斗者,虽然最后磁带被扔进了垃圾桶;哈尼还有理想主义的色彩,结果死于毫无理想的对手的陷害。转眼间黑暗的时代灰飞烟灭,人民富裕了,信仰也连带着没有了,一点点都没有了。艺术、文学、文化,统统都产业化了。
杨德昌很有意思的一点,他的电影,英文名和中文名差别很大,但电影的内容,两个题目都能扣上。《独立时代》扣的题,一个是夫子的困惑,另一个是“独立时代”。Melly是富家女,做文化公司做得一塌糊涂,也不喜欢,她不过是为了向被家族订婚的老公摆个“我要独立”的姿态。Melly的姐姐是早年为了爱情闹过独立的,嫁了作家,现在却后悔了,和孤僻的作家分了居又羞于承认,在电视中依然告诉大家“只要一小时,你们就能像我一样幸福”。小明一直以贪污腐败的父亲为耻,却阴差阳错地陷害了正直的同事,成为官僚小团体中的一员。作家看起来是最独立的,守着清贫,写着销不出去的书,看上去那么达观,但说到底还是怕死,琪琪一出现,他的姿态立刻变化。小波原本就是文化流氓,色心大,色胆小,看起来很先锋,Melly老公阿King一发现他和Melly的关心,立刻吓得摊倒在地。反倒是琪琪,看起来左右逢源,到决断时,便真的断了。更有趣的是阿King在形容和Melly关系的时候用了“一国两制”,看看一国两制的双方,一个摆着姿态要独立遇到困难便退缩了,另一个摆着大度的姿态私底下却跳脚怄气,笑,不知是否影射什么。
这样一个时代,闹女权、闹独立、闹性解放,最后,到底谁独立了?
最后说电影的特点。杨德昌喜欢画外音,一个黑幕,背后有主角的对话,有旁边旁逸斜出的各种声音,看似无关,却让人遐想人物的各种关系。还有他喜欢镜中的取角,让我们看见在镜子里的人,像做戏一样,笑着哭着。到这部电影,这两点运用得尤为多,超出看过的他的其他作品。杨喜欢多人物多线程的特点,在本部也展露无遗。说教到这部浓到极点,有人说这是理科生的议文,不为过,到《一一》时代,又渐渐淡去,蜕化出大师级的作品。这部在期间,不上不下,但指涉的内容,在今日看来却很有意味。都说大陆比台湾晚几年,台北的过去就是上海的今天,有没有,自己看。
比给你一把匕首、给你一瓶毒药、给你一个天台更有效的是,给你放映一遍《独立时代》。
如果觉得自己太年轻,想对这个世界多保留几年憧憬的话,还是不要去看《独立时代》的好。
原本可以很好看很耐人寻味的片子,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生硬、别扭,各种舞台腔、文艺腔、直白的说教、蛋疼的感慨。杨德昌的愤世嫉俗总搞的像是中二病。
如果我们不去规定真理只有一个,怎么会跑出来这么多假的?就是因为真假难分,才会有这么多对他人的猜测,误会,对彼此有这么多不合理的期望。你我都是孔夫子,但我们从不给彼此说话的机会,却总是假借孔老夫子那套标准答案,把每个人规定成这种封闭,盲从,空虚的样子!
终究是悲观里不忍放弃最后一丝温情,且算自渡
一出鸡飞狗跳将中国人的处世哲学与困惑迷茫诠释得淋漓尽致。虚伪与自圆其说,可笑又可爱,荒诞而讽刺,客观又不失辛辣,假亦真时真亦假,看不透摸不准的中国人个个都是奇葩。
80年代的日本,90年代的台湾,00年代的韩国,10年代的大陆,在经济上几乎沿着同样的脉络辗转,在文化语义上无一例外的反复。年轻一代在波云诡谲的大时代中同样迷茫着,憧憬着,独立着,失望着。我们以为我们不一样,不还是在爱,性,钱中向着名望,权利无奈的妥协,叩拜吗?活自己,难
于是乎,我很明确了杨德昌在我心中的地位高过侯孝贤,这是五星与四星的差距。——莫名其妙地,虽然是一个阴暗的故事,却看得我很可乐,心里很爽,那是我喜欢看电影时想要得到的观感之一,是一种颇有些豁然又觉得不是全懂的认知:庞杂的人物关系网透过各色大小事串联,生活的酸甜苦咸也在言语中展现。
杨德昌深谙中国儒家社会的混乱混沌,没有什么一成不变,没有什么永垂不朽。个个当局者迷,没人能做到真正的独立。观别人的事拎得清,涉自己的事看不清。符合别人预期才是“真实”,否则就是“装”,“被冤枉,是我们每一个中国人会做人要付出的代价”。大爱结尾,好感飙升,悲观电影的温暖尾巴。
台词王电影,中国人的人情处世片。杨导在对待问题的思度上,总会让人觉得后背发凉。你有没有一个“装的比真的还像”的朋友,她的委屈让你语塞。人生的不同阶段,在我看来,从大学到社会人的那几年,确实最熬人,讽刺,颠覆你的尖锐,教你不停地思辨。"被冤枉是我们中国人会做人要付出的代价。"
“感情是一种廉价的借口,装的比真的还像。”人情世故,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杨德昌太洞明了,他用非常繁杂的生活细节,甚至是话痨,去解释这种日常生活中的虚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在中国,装也是一种艺术。生活中有这么多的真假难分,才有会这么多的误会、猜测和谎言。8.7
杨德昌在源源不断的编织人物关系、制造矛盾冲突中精准的勾了出华人族群的生活交往、人际关系、处世哲学的面貌,戏剧又情理之中,讽刺黑色又暗藏温柔,尖锐凶狠又刀下留人,他做的不是一眼就看穿了谁,而是闭着眼就能看透华人世界。
早就说过了,出租车司机才是真正的智者。。有什么想不开的就打车跟大哥聊聊,尤其是天津的。
杨德昌终于不去展示迷局的纠结,直接将旧有规范重拳击碎。既定的道德体系陈腐僵死,如果刻意去因循追随,只会坠入深层渴望并极度质疑的泥淖里。做人要像出租车司机(孔子)一样,用心去直接感受人生的质地。扮演者终会分裂幻灭,感悟者方能自成体系。古训曰: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9↑】
杨德昌太了解中国人了。他把中国人的人性展现得入木三分淋漓尽致。故能拍出浑然天成珠圆玉润的集大成之作《一一》。电影说尽了中国社会里的人情世故。结构太完美!琪琪、小明、Melly、小凤、作家……都挣扎其中,认为自己万般委屈,却不得不逐利和妥协。一出苦笑的悲喜剧里,我们看到了伤痕累累的自己
从这里与杨德昌分道扬镳,直到一一的知天命.....愤青的底子,那么用力和坚硬,教坏小朋友,杨的矛盾困惑也便是Melly姐姐姐夫激化的难题.....要过渡到调情幽默和温润的包容,从一味批判到苦难里唱歌,究竟需要再三磨砺还是一开始..就注定了?
实景拍摄的大话剧。
这个世界不会接受你,而且根本不需要你,所以总有一天你会回头。
如果说侯孝贤有诗意,那么杨德昌有哲思。有趣的是,杨德昌不但让角色说属于角色自己的话,而且让角色说导演对角色所处情境的看法,所以很说教。但这到底是优点还是缺点?想当年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这么搞的,虽然是多声部的。于是我对这个影片还挺犹豫的。暂时先定为三星吧。
一部真正的人间喜剧,也是一部真正的人间悲剧。80年代经济的高速发展造就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台北,也引发了当代都市人的精神坍塌,今天的大陆又与之何其相似。杨德昌揶揄艺术,揶揄政治,揶揄感情,更揶揄背后那些搞艺术讲政治谈感情的人。都说戏如人生,人生却不能如戏,杨德昌在一旁哈哈大笑,明明都在卖力地表演,为何又不肯承认自己那拙劣的演技呢?他就差把“我们生来就是孤独”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