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neCina:我们先从您的角色聊起吧。我们刚和娄烨聊到谭呐这个角色,他是比较迷失的。他不太知道电影里的这个社会到底在发生什么,但是他还想做一些事情。您对您这个角色是怎么看的?
赵又廷:他应该不至于对这个社会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但是各方势力复杂的程度可能超出他的想象。迷失,我倒觉得在这部电影里每个角色都是迷失的。他反而比较确定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CineCina:就是做出这部戏吗?
赵又廷:不是,我觉得就是爱情。我记得我问过导演一些关键词,就是这个角色我该怎么去理解?然后他(娄烨)从我身上看到一些单纯和美好,就是适合这个角色的。所以我觉得应该把这些东西放大。
CineCina:您昨天是看过成片了,对吧?
赵又廷:对,威尼斯首映看的。
CineCina:看完成片后和您当时表演的时候有没有一种感觉上的差别?因为娄烨的电影一直很注重剪辑。所以您看完之后,再回想拍摄的过程,有没有一些不同的感受?
赵又廷:我觉得最大的感受是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因为其实本来会有点担心,他(娄烨)要的东西都非常真实,真实的话其实就不需要自己为这个角色做太多的设定。很多(表演出来的)东西可能就是一个本能,一个最真实的回馈。所以我真的会担心说会不会看起来就是赵又廷在演赵又廷。但还好,我觉得现在看下来,确实不是我自己,而是融入了环境的谭呐。
CineCina:电影中的每个角色,像比如说巩俐的角色,都有一个很明确的身份。您的身份大概是一个话剧导演,还有于堇的爱人。那您对这个“话剧导演”角色的准备,因为在电影里面,您需要进入一个真实的话剧演出,要走到后台,又要再次进入这个舞台,这其中有很多转变。可能观众不会时时刻刻留意这种转变,但是您在表演上还是会做一些微调和变化吧?
赵又廷:对,就是这一点,我发现有点困难。因为我就一直在进入到一个导演思维,真的完全进去之后,我的强迫症就会犯,就会调各种细节。然后娄烨导演给我这样一个自由,就是说在(电影里)排练的戏份中,如果你看到哪里不对,你就喊停。反正现在舞台是你的,我们就会一直排下去就对了,你爱走几遍就走几遍。
CineCina:因为对我们观众来说电影是一层,电影里面那个戏又是一层。那排练的时候是会分两层来拍,还是这就是一层,我们就在排剧,是这样吗?
赵又廷:对,往复杂处想是你说的这个样子。但其实你在现场,如果不当作我是在拍戏的话,那我就是一个话剧导演,我在排一出戏。
CineCina:要进入那个角色。
赵又廷:对对对。也有一些时候,它会有戏中戏串联到过去或现在的情况发生,也会跟导演讨论看看到哪里是什么(时空)。其实我觉得当时他(娄烨)想要探索各种可能性,所以我们其实同样的走戏会拍很多遍不一样的。就可能这一条我就完全都是谭呐的,下一条是完全都是戏中的角色。有时候会非常混乱交错,有时候我也不清楚我现在是谁(笑)。
CineCina:有一场戏,我印象很深刻。莫之因,就是王传君那个角色,喝醉酒撞到日本人那边,然后日本军官要过来和于堇合照,然后您就一直要挡在当中。那段其实对观众来说,镜头晃动厉害,可能脸什么都看不清。但是从动作也好,那个架势也好,观众都是会看懂里面的人物与人物之间的一个关系,就是说他要试图去保护于堇,对吧?
赵又廷:对啊。
CineCina:那段戏给我印象比较深刻。您就整个拍摄过程能分享一些其他的感想吗,比如最辛苦或者是最有趣的一段?
赵又廷:都很有趣,真的每天都是一个新的挑战。每天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每天收工回去都觉得自己拍的时候真的像做梦一样
CineCina:有一点我很好奇,跟巩俐搭戏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和感觉?
赵又廷:很幸福。首先能够跟这么优秀的演员合作,就有一种幸福感。她也给我很多的信任感,把主导权让给我。就是(戏中)我就是导演,所以每场戏都是由我来带领着。
CineCina:所以在拍的时候真的是要您要当这个导演?
赵又廷:因为其实你说(电影里)排这个话剧,跟我们拍导演的戏,每天也都是所谓的,不是说排戏吧,就是在走这个戏,每一个都是真实的,每个人都在探索可能性。然后,她(巩俐)比较被动一点地等待着我去带领这个戏的方向。她可能会根据我的情绪走。我觉得这一点把主导权让出来这件事情挺不容易的,挺难能可贵的。
CineCina:有没有比方说,原来没有在剧本里的部分,可能因为当天的表演的状态,最后被剪进电影里面?
赵又廷:你看到里面那80%的内容都是剧本之外的内容。
CineCina:那挺让人惊讶的,有80%这么多。
赵又廷:就常常导演只会给你一个场景,比如说“谭呐带于堇回到办公室”。
CineCina:后面就没有一个台词的指示?
赵又廷:没有。就是你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CineCina:像那段他们晚上去办公室里面,给她看舞台的模型。
赵又廷:导演突然就说临时加一场这样的戏好了。然后我们就问要说什么,他就说,随便你们。他大概有个调度,他说整个办公室的范围内都可以走走,反正就看你们想要干嘛。就随便你们,所以就是很特别。
CineCina:那真的很特别。自己发挥的空间很大。
赵又廷:对啊。所以(巩俐)把主导权都让出来,然后如果对手完全不会带、或乱带,或者把这东西搞砸了,就连带赔的是你自己的表演。所以我觉得她能够把信任丢出来,还是蛮看得起我的。
CineCina:好,就这些问题,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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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的关注!
CineCina大路电影节将于10月25日至11月3日举办。
我们在纽约等你~
作者:NoNoNos
对于娄烨影迷来说,恐怕过年都不能和一年看两部娄烨新片相比。
继年初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参与柏林展映之后,娄公子再接再厉,带着新片《兰心大剧院》登陆水城参与威尼斯主竞赛,顺便实现了个人导演生涯欧洲三大A类电影节全入围。
赛程尾声,整个威尼斯电影节远不如刚开始时那么人潮汹涌,对于所有的媒体、所有的影迷来说,真正重要的电影就只有一部——娄烨的《兰心大剧院》。
第六代导演中作者风格第一人,“巩皇”巩俐加盟担纲女主角,赵又廷出演她的恋人,话剧女演员黄湘丽首登大银幕,四国卡司囊括小田切让、中岛步、帕斯卡尔·格里高利…
《兰心大剧院》的主创阵容亮点太多太多,将人们的期待值拉到最高。
后文含一小部分高能剧透,慎入!!!!! (主要是“01”篇,可跳过或眯着眼看)
《兰心大剧院》主要改编自女作家虹影的小说《上海之死》,取材日本作家横光利一的小说《上海》,讲述了一个发生在珍珠港事件爆发之前一个礼拜内发生的谍战风云。
消失四年的著名女演员于堇(巩俐 饰),为了出演话剧《礼拜六小说》从香港风尘仆仆地回到上海。
名伶返沪,谣言四起,人人都想知道她回来的真正目的。
《礼拜六小说》这部戏的导演谭呐(赵又廷 饰)是于堇曾经的恋人,坚信她必然是忘不了自己和这出戏。
而谭呐的朋友、编剧、日方汉奸莫之音(王传君 饰)却咬定了于堇是为了回来救汉奸潜伏倪则仁。
她的法国养父弗雷德里克·休伯特(帕斯卡尔·格雷戈里 饰)清楚,她是为了同盟军的情报任务而回国。
但是养父的犹太养子、和平饭店的经理索尔(汤姆·拉斯齐哈 饰)却对她心存怀疑,24小时对于堇实施监听…
日方情报头子古谷三郎(小田切让 饰)在酒店大堂见过一次于堇之后就神魂颠倒,被她和自己亡妻一样的面容深深吸引。
她的粉丝白玫对她穷追不舍,几番用前夫的消息诱惑于堇,两个人相处时久,竟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在爱情、欲望、情报、阴谋的漩涡之中,于堇一刻也不能懈怠。
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回来的真正任务,在上海这座“孤岛”中,寻找乱世最后的救赎。
《兰心大剧院》看上去只有两条情节线索:一部戏、一封情报。
整部电影的事件跨度也极为短暂,从1941年12月1日到12月7日,仅仅一个礼拜。
娄烨也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剪辑方式,从头到尾只有简单的平行剪辑,似乎符合娄烨对于原著小说《上海之死》“极简主义”的形容。
但是由于历史背景过于复杂——英法租界的权力博弈结构写几百本书都讲不清,牵扯的人物身份都不单纯——每个人都是双面甚至三面间谍。
再加上娄烨对于虚实叙事暧昧地处理,给观众的观影设置了相当的门槛,许多外国影评人大呼看不懂。
除去前面两点,第三个虚实混杂交替叙事的特点,恰恰是本片的魅力和炫技之处,也是娄烨之所以为娄烨,《兰心大剧院》是为作者电影而不是强调戏剧冲突的谍战类型片。
本片一开头,是1937年1月,赵又廷饰演的谭呐带着剧团和巩俐饰演的于堇排练《礼拜六小说》的场景。
两个主角坐在咖啡馆试探地聊天,旁边的人群随着萨克斯风吹奏的舞曲自由配对、翩翩起舞,明亮的日光从窗口照进来,一切显得这么真实。
但是身为导演的谭呐,突然喊卡,音乐起晚了,重来。
于是全剧团重新走步,于堇再点上一支烟,一切倒带一般再次发生。
但是很快一个胖子模样的人闯进来,带走了于堇,谭呐追上去,一行人从台上逃到台下,一场迅疾的谋杀之后,一对恋人牵着手逃到远处。
1941年12月,巩俐回到上海,为了《礼拜六小说》的首演之夜和剧团排练。
相似的情景再次出现,舞台上模拟出一个烟雾缭绕的咖啡馆,群众演员起舞,于堇和谭呐抽着烟聊天。
突然下一个镜头,两个人开始以现实中的身份继续聊天,剧场的小咖啡馆变成的真正的咖啡馆。
如此几番,观众开始对每一个镜头都产生不信任感,这究竟是发生在《礼拜六小说》的舞台上,还是现实中?
于堇此时的表演,究竟是因为她是一个演员,还是因为她是间谍?
于堇对谭呐的依恋,是由戏生情,还是逢场作戏,亦或者出于同盟间谍的政治考量?
于堇和白玫之间你进我退的游戏,早已超越了粉丝和偶像之间的关系,白玫在舞台上下,逐渐成为了于堇钦点的B角…
但是消化了一天、和剧组的主创深聊之后,会觉得《兰心大剧院》是一部难以现在讨论的电影。
某种程度上,和这部电影最为相似的是克里斯托弗·诺兰的《敦刻尔克》,而不是许多记者对娄烨提问时对比的《第三人》《神圣车行》《卡萨布兰卡》和《无耻混蛋》。
这不是一个在影院造梦的过程中试图改变世界的电影。
诺兰和娄烨讲述的都是人人已经知道结局的故事——英国成功实现了敦刻尔克大撤退;所有同盟国间谍都默契地隐藏了共同获得的情报,让珍珠港突袭事件发生,将美国扯入二战,掣肘日本,从而破解亚洲困境、上海“孤岛”之局。
两者所做的,都是通过对时空的调度,人工制造悬疑感,将观众放置到主人公所在的境地之中。
诚如娄烨所说,他一直以来创作的母题,并不是某种都市空间、某个年代的风情画卷、某段感情、某种历史解读,而是人作为个体的困境。
如果要讨论《兰心大剧院》中巩俐脖子上淡淡的伤疤,舞台上爵士风格的萨克斯风曲,兰心大剧院后台迷宫一般的布局,未免有些将娄烨降格到匠气的层面。
如上所述,《兰心大剧院》本无所谓剧透,但是它又是如此的混沌和庞杂,无法不通过举例具体的场景和对话来分析。
在不剧透的情况下,所能分享的只是感受和情绪,只能是对一部作品、一个项目、一群人选择的理解。
而这种思考达到的不是赞美或者批评。
对于我或者很多影迷来说,对于娄烨作品的感情是在这么多年的观影经验中逐渐积累起来的,与其说喜欢他的风格和视角,不如说在一部又一部的电影中对这个人产生了理解和接受。
许多人提到《兰心大剧院》,以混淆的叙事、黑白摄影、无配乐等为例,力图论证这是一部人们从未见过的娄烨电影。
但真的是这样吗?更多的人看完本片,感受都是“还是我们熟悉的娄烨”。
同样是还原历史,阿方索·卡隆的《罗马》力求一种穷尽技术和物质的精确建模,目标是和导演本人的回忆亲密无间,是我为之倾心的高级奇技淫巧。
而娄烨就表示,自己并不喜欢《罗马》,认为突出摄影的高超毫无意义,更反对这样一部剖析各个阶层的电影,用那么昂贵小资的摄影机。
我们在聊天的时候,将他的选择称为“反《罗马》的光影”,他追求一种“坏的影像”、“坏的光”,不饱和是历史的质感,黯淡是回到那个年代的光线条件,模糊和虚化是制造记忆的粗糙质感…
这些往往都是在后期上花了大精力、大价钱的,不过是一种作者的审美和选择。
IMDb5.7的评分不重要,场刊得分没有名列前茅也不重要。
娄烨什么时候成为过场刊的宠儿?
烂番茄50%的新鲜度也不重要,他从来也不是当红的、热闹的、取悦观众又受人之托追捧的。
只看一遍《兰心大剧院》是不够的,不够去体会每一个场景灰度的明暗对比,不够去揣测每一句台词背后的政治利益捆绑,不够去度量每一场戏艺术指导的良苦用心,不够去欣赏每一个戏骨在本片中火花四射的演技对决。
现在参加“威尼斯娄烨作文大赛”为时已晚,我也无意成为最懂娄烨的人。
只能期待本片12月7日国内顺利上映,可以更多的人都能欣赏到娄烨这部《兰心大剧院》,看到一段历史,看到一些人的命运。
本影评首发自公众号【风影电影】
今年在威尼斯,做了一件令自己回想起来甚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连着看了三遍《兰心大剧院》。在这个过程中,整个人似乎都穿越回到78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纷繁复杂的上海。
在电影中,一切风起云涌,都在七日内以极快的速率展开。出场时,谭呐(赵又廷饰)的一句“灯光有点晚”,便把观众带入进了排练着《狐步上海》的世界,于堇(巩俐饰)的侧脸渐渐清晰起来,随着悠扬轻快的爵士乐响起,舞台上的男女开始跳起活泼的狐步舞,男女主角开始念起舞台的台词。
场景随后一转,便是于堇用匕首刺进与她纠缠的戴墨镜人的脖颈,拉着随后赶到的谭呐快速的逃离,幽暗狭长的巷弄里留下两人慌张的背影。女星于堇回到上海,电影的主体正式登场,由不同的元素编织,彼此激荡交汇出最后的篇章。
不得不说,娄烨这次尝试黑白影像,是令人的惊艳的。今年在威尼斯看了那么多电影,或激烈如《小丑》、或迷幻如《EMA》,再看到这样一部全程黑白、几无配乐,全部依靠演员群戏、“眩晕感”手持摄影的娄烨作品,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
烟是影片里一位无声的配角,几乎每场戏都会出现,更像是不同角色情感的暗示的出口。猛吸一口,烟在刹那间的光亮,仿佛于堇的点点神思。烟雾缭绕中,她的那张侧脸更加神秘莫测。
烟雾的飘散中和了黑白背景的单调,模糊的侧脸渐渐清晰,是于堇和谭呐温柔而暧昧的脸。他们在对词?亦或是在诉说着曾经的往事?戏中戏或是现实,早已在烟雾的奇特视觉感知中分辨不清。
影片中,我们会看到各色镜像的不同展示——镜子、车窗、旋转的玻璃门、偷窥用的望远镜、房间里于堇靠着思考的窗子、地面上堆积着的雨,甚至执行的任务都叫two-way mirror 。
于堇是一位秘密特工,这些镜面在于堇的多重身份下更是显得意味深长,扩大了画面的空间感,也充盈了角色的情绪。当片中医院里象征着窃听的镜子被日本军官打碎后,这种躲在暗处的屏障被打破,于堇暴露出来处于绝对的危险中,一切的节奏就被极速加快了,便迎来了最精彩的枪战戏。
于堇排练时拿枪的熟练,为影片后续的段落不动声色地做好了铺垫。娄烨这次没有选择闪回,去回忆原著小说中所提到的于堇接受秘密训练的片段。集聚当下的设定,可能会让很多观众会产生困惑,但绝对不影响可看性。而最后的那场枪战戏,毫无疑问是本片的高潮,与黑白影像的搭配,激荡起几乎完美的化学反应,酣畅淋漓、一气呵成。
上海的巷弄没有在影片中缺席,摄影机随着不同的角色奔跑在狭长幽暗的走道里,忽明忽暗的灯光和飘忽不定的身影形成了一种很过瘾的动感,于堇带着不同的人奔跑着,或是在排练,或是在换衣服,是属于电影的另一种“动”,和黑白的静谧很好地映衬。即使没有枪战那么激烈,但同样能烘托出急促的气氛。
用黑白拍灯红酒绿的上海,也许是这次娄烨最让人拍案叫绝的尝试。贯穿始终,勾勒出一番模糊而朦胧的美感。
当观众的眼球失去了对于色彩的依赖感,这份黑白和不同种层次的灰,恰如其分的展现了那个和十里洋场的上海完全不同的极致简约。娄烨自称,不希望给人以假、华丽,充满着旗袍和西洋乐的感觉。他希望做减法,把目光更多的聚焦在每个个体和他们的感受上。
黑白的展示很好地避免了上海这片地域给影像所带来的不可确定性,手持摄影的摇晃和模糊处理都让观众融入跟在于堇身后的视角。不得不说的是最后的枪战戏,黑暗与明亮相对于危险和安全,光的表现力在黑白影像中被激发出惊人的力量感,声音亦如是。被占据了视觉的观众,更易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声音处理而感到惊悚。
接下来,是一些关于剧情和角色关系的看法。
(涉及剧透)
于堇,毫无疑问的主角,她会五国语言,拥有双重身份。在我眼里,她更像是一个没有性别之分模糊脸谱的人,既有男性的坚强气质和力量感,在枪战中她如一个无法被战胜的战士;也有女性的柔软触感,与谭呐相拥的一滴泪真是惊艳。她对待不同的人似乎都有自己特有的情绪和方式。虽然没有小说中那么多背景铺垫和心理描写,但这没有减少于堇角色的层次感。
影片中,侧脸的镜头占据多数,似乎我们永远看不到她的全部,就如巩俐老师在媒体发布会上说的,“于堇是一个内心柔软很善良的人,她不会去杀死一个失去反抗能力的人”。
对于这点,我三刷的时候专门注意了一下,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派来暗杀倪则仁(于堇前夫)的杀手们,在倪则仁已经无法动弹的时候临走前给他补了一枪,莫之因在杀掉白云裳后离开时也给白补了一枪。这补的一枪,更像是在那样一个变化莫测无法预知未来的世界里对自己的保障。于堇在最后看到小田切让饰演的日本军官奄奄一息时,没有选择补这象征性的一枪,是因为她心中的善良。
谭呐,一个文艺片导演,深爱于堇。
他会为了她挺身而出,会和莫之因为了她争辩,会在危险发生时第一时间想请去找她,会可怜兮兮的看着白云裳说她是不是在骗我,会愤怒地和莫之因打架说自己被利用。可爱而真实,在多重身份和迷雾一般的乱世中,他是于堇内心最纯粹的慰藉。
白云裳,于堇的镜像角色。相同的身世,同是出色的间谍,懂得如何在男人和情报之间周旋。影片中的白云裳,更加纯粹、简单,就是一个真心喜欢于堇的粉丝,完全不是小说中和倪则仁同居和莫之因暧昧的双面间谍。
她的样子看起来纯良无害,却会随身携带着隐藏的暗器防备,她会追着于堇的车子跑不断的请求,也会在莫之因诱惑和强暴她时,发出最激烈的反抗,是《兰心大剧院》里另一种鲜明色彩的女性主义。
于堇怜惜她,就像怜惜自己一样。一杯酒下肚,于堇抓住她的胳膊留夜,她迷迷糊糊的倒在床上说得不是情报和计划,而时对于于堇的喜欢和自己的身世,于堇抚摸着她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情报还是真的自己也喜欢她。两人那段窗边拥抱真的绝美,不做作、也绝无色情之味。
《兰心大剧院》采用的“戏中戏”结构以及平行剪辑,已经有诸多影评有提及,在此不再赘言。而最后一场戏的超现实使用,更是将这种贯穿始终的结构推向了顶峰。被欲望的驱使的众人,在无法预测的事件发展中被裹挟着走,最后都忘记了本初。
上海七日,每个人都藕断丝连,也拥有着变化莫测的不同的身份,以及无法被看穿的迷雾背后的欲望。如那句“Ultimately it is the desire, not the desired, that we love.”——当无限接近欲望本身的时候,我们都不再是鲜明的个体,都是欲望的奴隶。
不断重复的舞台剧台词和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交织出无数的黑白灰色暧昧不清的脸谱——是Saturday Fiction,是two-way mirror,是《兰心大剧院》,是那句“我一直喜欢你”。
《兰心大剧院》目前已经定档今年的12月7日。自此,没有多的话好再说,就等着它上映了,年度最佳华语片。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甲10号”)
盟军间谍于堇执行“Two-way mirror”秘密任务,从日军情报官古谷三郎身上获取了日本偷袭珍珠港的情报。但是,她却未将情报传出,隐藏起一个能左右时局的秘密,改变了历史走向。于是,珍珠港遭袭,美国对日宣战。
从专业角度看,《兰心大剧院》讲的这个情报故事能够成立吗?
从三个角度做一分析:
1.于堇的情报源
情报源在哪里?这个问题,是搜集情报的首要问题。没有可靠的情报源,情报就是无源之水。
可靠的情报源,必须有接触情报的条件。如果拐弯抹角、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或者貌似沾点儿边、其实根本进不了圈子的人,说自己手里有情报,八成是骗子。
日军偷袭珍珠港,这是一个决定世界历史走向的超级绝密情报。从哪里能得到的这个情报?在《兰心大剧院》里,于堇的情报源是日军情报官古谷三郎。
从情报活动的规律和历史史实看,古谷三郎掌握这个情报的可能性是几乎不存在的。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成为偷袭珍珠港这个消息的情报源。
偷袭珍珠港是关乎日本生死存亡的超级绝密计划,日本官方对此采取了极为严格的保密措施。1941年10月之前,在日本整个军界政界,知道这个绝密消息的,只有少数几个参与计划制订的高层将领与高级参谋,以及参加御前会议的核心决策人物。
随着偷袭日期临近,日军军令部开始向联合舰队下达与偷袭行动有关的文件。这些文件全部由专人递送,禁止使用电报,防止被截获破译。直至攻击开始,日军从未使用电报传送过偷袭计划。
参加偷袭行动的官兵对偷袭计划也是毫无所知。行动演习期间,每个官兵只了解战术层面的有限信息,对行动的真实目标、时间、地点,全部一无所知。
史料记载,日军在整个偷袭行动中只发过一份电报,由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于12月2日发给突击舰队,内容是:“攀登新高峰1208”。即使这份电报被截获破译,想仅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几个字,就得出偷袭珍珠港的结论,只能是天方夜谭。
日本官方的严格保密措施,使情报外泄几无可能。后来的历史也证明了日本对偷袭珍珠港计划保密措施的成功。
《兰心大剧院》里的古谷三郎,作为一名远离日本本土,远离日军大本营,远在决策层之外的低层级情报官,既没有资格参与计划的制订,也不是突击舰队的成员,几乎没有任何机会知晓偷袭珍珠港的计划,哪怕是只言片语。
不对呀!古谷三郎不是普通军官,他是个情报官,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重要情报呢?
“情报官”?好多人误解了。
情报官不是什么情报都知道,什么情报都能搜集的。从大原则说,一名情报官的职责,只能是搜集对手的情报,而绝不是搜集自家的情报。
古谷三郎身为日军情报官,他的职责只能搜集对手盟军方面的军政情报,而不是搜集日本自身的情报。他的情报网,他的情报关系,他的情报触角所向,都只能针对敌方目标,而绝不允许也绝无可能去刺探日本自身的机密情报。
古谷三郎作为情报官,他对日本自身机密的了解,只能根据他的职级,根据他的知密权限,了解有限的那点儿东西。他在了解日本自身的军政机密方面,并没有超出自身职级的任何特权。像偷袭珍珠港这种知密范围严格控制的高度机密计划,他是根本不可能了解到的。
史料记载,当年中国方面有两个渠道获得了有关日军偷袭珍珠港的情报。一个是军统密码破译员池步洲;一个是中共潘汉年情报系统的日籍中共党员中西功。
据说池步洲根据破译的日本外务省电报密码,掌握了日本外务省与驻夏威夷檀香山总领事馆之间的一些密电内容,由此分析得出日军将要偷袭珍珠港的情报结论。
潘汉年情报系统的中西功,于1941年11月初从上海到东京,从日军报道部得到消息:驻扎在华南的日军正在向台湾集结,在中国东北参加“关特演”的部队也海运南下,开往小笠原群岛和南印度。
回到上海后,中西功于12月4日在满铁调查部资料室看到《皇军大东亚战争南方部署》,从中抄录了如下内容:坂国中将,三个师团,泰国;今村中将,三个师团,马来亚;寺内大将,两个师团,香港。
中西功还收到在南京的情报组成员西里龙夫发来的密件:“日前应邀参加‘总军’欢迎关东军参观团招待会上得来的点滴资料奉告:甲、关东军留20万防苏,其余全部南调;乙,海军集结作战待机海域‘择捉岛单冠湾’;丙,11月下旬舰艇启动,航向东南。”
潘汉年情报系统据此研判日本即将偷袭珍珠港。
这两个渠道获取的情报,相对来说更贴近现实的情报源,可信度更高一些。但是,可以看出,他们得到的,也远远不是包含偷袭要素的清晰完整情报。
2.于堇情报的基本要素
影视剧里获取情报的场面,往往是这样的:
一双手悄悄打开密码锁,机密文件静静躺在保险柜里,拿到手就是一份内容完整无缺的情报。
或者一个魅力四射的角色,用酒色翘开对方嘴巴,于是,要素齐全的情报就一五一十地详细道来。
但是,这种内容清晰、要素齐全的情报,大多只存在于影视作品之中。现实情报战中,获取的情报绝大部分只是大幅拼图中的若干碎片,零碎而模糊,而不会是一幅五官清晰的完整画像。
一份完整的情报,要具备四个W:Who(何人) 、What(何事) 、When(何时)、Where(何地)。
偷袭珍珠港的情报就应该是:1、Who,日本空军;2、When ,1941年12月7日;3、Where,夏威夷珍珠港;4、What,轰炸珍珠港美军基地。
古谷三郎有可能了解到包括这四个要素的情报吗?
对比一下池步洲的情报来源:日本外务省与驻外使领馆的往来电报。
与古谷三郎相比,日本外务省与情报源日军大本营决策层、与御前会议的关系,无疑更加接近,更加密切。
但是,池步洲破译的日本外务省往来电报中,与偷袭计划的有关内容,也是支离破碎,要素匮乏。
池步洲撰文回忆了破译电报的一些内容,包括 “日本外务省突然电令西南太平洋各地……所有日本使领馆,除留下最简单的密码本外,其余各级密码本全部予以烧毁”;“颁布许多隐语代号”,其中“‘女儿回娘家’表示‘撤侨’和‘东风雨’表示‘已与美国进入交战状态’”。
池步洲回忆:在日军偷袭珍珠港前五天,破译了一份日本外务省致日本驻美大使野村吉三郎的密电,内容有“(一)立即烧毁各种密码电报本,只留一种普通密码本。同时烧毁一切机密文件。(二)尽可能通知有关存款人转存于中立国家银行。(三)帝国政府决定照御前会议采取断然行动”。
不过,相同内容的电报,日本外务省也发给了驻菲律宾、新加坡、曼谷等东南亚地区的使领馆。
这些电报里,没有一句关于偷袭珍珠港的内容,更没有行动的日期、地点等要素。要根据这些宽泛零碎的电报内容,分析得出日军即将偷袭珍珠港的情报结论,显然远远不够。
日本外务省的电报尚且如此缺乏情报要素,古谷三郎作为一名远离核心的下层情报官,即使听说到什么消息,也只能是支离破碎的传言。于堇要从古谷三郎身上获得时间地点行动内容等要素齐全的偷袭情报,基本没有什么可能性。
3.于堇改变了历史走向?
于堇成功获取了日本将要偷袭珍珠港的情报,但她为了促使美国对日宣战,却故意没有将这份情报传出。于是,一个中国女子改变了历史走向。
《兰心大剧院》的这个情节设定,隐含了一个前提,就是如果美国得到于堇的情报,就会毫无保留地完全相信,并且采取有力措施,阻止日军偷袭阴谋得逞。
这个前提,又是一个对情报活动规律的极大误解。
事实上,从情报的获取,到决策者对情报内容的认可,中间从来不是一个等号。
史料记载,当年中国方面获得的与偷袭珍珠港有关的情报,都通过不同渠道传递到了美国人手中。
而且,美国情报部门当时截获日本电报和破译日本密码的水平高于中国,中国传递给美国的有关日本的电报,美国情报部门也都截获破译了。
但是,美国并没有采取什么防范反制措施。日军偷袭珍珠港的阴谋还是得逞了。
为什么呢?
美国情报专家罗伯塔·沃尔斯泰特(Roberta Wohlstetter)在《珍珠港:警告与决策》一书中写道:
“事后看迹象总是清楚的。……我们现在能看出它当时预示着什么样的灾难,因为灾难已经发生,但在事发之前迹象总是模糊不清,有各种互相矛盾的理解……总之,我们未能预见到珍珠港事件,不是因为缺乏有关资料,而是因为无关资料太多了。”
情报太多,而不是缺少情报。这是许多重大事件发生前决策者面临的困境。
尤其是模棱两可、语焉不详、含糊其辞的情报碎片太多太多。让情报部门和决策者无所适从,头疼不已。
珍珠港事件发生前,美军情报部门早已破译了日本外务省的A 型密码、“紫色密码”和B型密码。而且美军监听站遍布夏威夷、关岛和美国西海岸,日本外务省的密电没有什么是美方不掌握的。
当时美国情报部门众多,互不隶属,无法将众多片面、破碎的情报分析整合为可供美国决策者参考的有效信息。
1941年1月到12月,美国各情报机构获得了不少有关珍珠港的情报,但都淹没在海量的其他情报之中,无法得到重视与有效的分析整合。
1941年1月,美国驻日大使格鲁通过秘密渠道,获知山本五十六给海军大臣的信件内容,里面初步提出偷袭珍珠港的计划。这个情报由国务院转给海军部和陆军部,但海军情报署直接将其标注为“又一个谣言”。
1941年9月,美方破译一份日本外务省向驻檀香山领事询问美军舰队在珍珠港停泊情况的电报;10月,美方又破译了日本要求驻檀香山领事每周汇报两次军舰停泊位置的电报。
但是,美国海军情报署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些电报内容,也没有转发给太平洋舰队指挥官。日本外务省这种要求上报军事部署情况的电报,也发给了驻其他国家的使领馆。
当时,白宫每天都会收到大量有关日本的情报,里面也夹杂着一些有关珍珠港的情报。这些情报内容大都支离破碎,亦真亦假,甚至相互矛盾。
美国决策层倾向认为,日本不会敢于进攻美国。
美国情报部门和美国决策者低能吗?未必。
事件发生后,做事后诸葛亮很容易,发现原来情报的重要性也很容易。但是,在事件发生之前,要从海量信息中将零碎的、含混的、与珍珠港有关的情报识别出来,认识到它们的特殊重要性,其难度不亚于解答哥德巴赫猜想。
类似情况在国际政治现实中屡见不鲜。
同样在二战中,苏联情报员佐尔格报回了德军突袭苏联的系列准确情报,但是苏联情报部门与最高决策层没有采信佐尔格的情报,使得纳粹的突袭阴谋得逞。
斯大林虽然估计到德国迟早会撕毁互不侵犯条约进攻苏联,但是他认为德国不会东线西线同时作战,希特勒只有在解决了英国之后才能腾出手来对付苏联。
受斯大林判断的影响,苏军情报首脑在佐尔格发来的战争预警情报上一律批注“来源可疑”,再送给斯大林。
还有911事件。事后美国人回过头发现,911事件之前并不是没有情报,而是有很多相关情报。
911事件一年前,中情局开罗分站就发来情报:“基地组织的一个小组讨论如何驾驶飞机撞进中央情报局总部大楼。”中情局情报分析人员认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他们从哪里弄到飞机呢?又能从哪里找到飞行员驾驶它呢?
分析得入情入理。
情报被束之高阁。
临近911事件前一个月,2001年8月6日中央情报局呈送的《总统每日简报》上有一条内容:“本·拉登决心袭击美国”。
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具体袭击方式,这样要素缺乏的情报,显然很难引起总统的注意,更无法让总统下决心采取什么防范措施,总不能大惊小怪地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吧。
以色列情报机构辛贝特的领导人雅科夫·佩里说过:“几乎世界上所有的情报机构,都没能预见到重大历史事件的发生。”
这几乎是个规律。主要原因不是没有情报,而是情报太多,难以识别判断。
珍珠港事件,美国未能幸免。
所以,即使于堇的情报传送出去,到了美国情报部门手中,甚至到了美国总统的案头,也只不过是在众多纷杂的有关日本情报中,多了一张纸罢了。
这类情报,当时美方手中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美国人的眼光在这份情报上会不会多停留片刻,都是一个问题。
退一步说,即使于堇拿到的情报,时间地点等要素一应俱全,送到美国人手里,是否就会引起重视呢?这也未必。
因为情报源不具可信度。专业情报机构对一份情报真实性的分析判断,情报源是一个重要的考量因素。当年佐尔格报回的德国突袭苏联情报,基本要素齐全且精确,但是因为苏联高层对佐尔格这个情报源不够信任,再加上其他因素,导致这个宝贵的情报未被采信。
即使于堇的情报内容具体清晰,但是,美方对于这么一个决策高层的绝密计划,却出自一位远离决策圈的低层军官之口,而且其内容与美国决策层的战略判断相左,难免会疑虑重重,采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于堇的情报是否传递出去,对于她身为一个间谍的职责,是个大问题。但是,对于历史的走向,可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事情。
有影评写道:《兰心大剧院》的主旨终于浮出水面:一位女性改变了二战。
这,只能是个纸上谈兵的良好愿望了。
年过五旬的导演,追忆孩时于兰心的剧场内外、台前幕后,将之置入宏大的历史背景,却非讲述存在一个「我」的往事,而是以并行的同为虚构故事的一场谨慎追求影像真实的谍战戏和一场明确为戏中戏的戏剧展开。
尽管二者都是被确认的,但似有若无的交叉重叠又在告诉观众,「这都是上海」——也是一句《在上海》中的旁白。就像《在上海》中捕捉的被古老与现代符号装点的浮华掠影,同街巷路人、棚户居民与摄影机的猫鼠游戏重叠着一样,试图戳破被包装成记忆的历史,重组被历史阻断的记忆。而确认与确认之间那些不确认的,安全与安全之间那些危险的,即组织记忆的关键。
自然不必也必然不能存在一个「我」,在这样的影像内一旦暴露叙事者,则不可避免的引向虚无了。怎样的虚无?是饭桌中年人在感怀过往伤痛却吹嘘自己,与此同时还要迎合父权维持秩序的虚无。我们已经在《地久天长》《江湖儿女》《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等等影片中目睹这种滑稽的背叛,与此同时这些伪布尔乔亚们早早地将基于生活的矛盾和挣扎的人抛诸脑后,对文艺的追求不过是抽象迷恋的一部分,或者某种用于装点「世界」的胶水,他们的摄影机可以记录《少年维特的烦恼》,却不会为躺在垃圾堆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停留。
但在《兰心大剧院》里,追忆的终点断不会是堕入虚无以保留自我主体,而是呈现虚无以探求缝隙之间真正的记忆,辨识并承认那个仍然模糊的自我之存在。
刚看完时,我倾向认为于堇爱的不是谭呐,另一张车票是为白玫准备的,当她在华懋饭店的房间里感受到白玫的真心而后凝望窗外时就已做出了决定,因此回兰心也是为她。但二刷过后这个答案有一大半被否定了,关键并不在于堇爱片中的谁。
娄烨让这个角色有些游离地和众人产生情感纠葛,关于她爱哪一个都缺乏说服力,但当我们把这部影片置入作者的作品序列里想象,她作为一个作者世界里的平常角色,应该是在观众面前凝聚着外放情欲及敏感痛楚的,归根到底是孤独的。那么她对那些可能的角色是都饱含爱欲的,古谷、谭呐、休伯特、白玫,哦不对倪则仁,又终究是对受制于不能成为自己的各种投射罢了。
在情欲不能能像娄烨过往的影片那样开放而坚决地展现时,它转化成了枪战和表演。或许是被动的外部控制,或许是自主的认为不必要,这些我们无从确定的按下不表,重要的是作者/角色们仍然需要一个出口。因此这是他回归到孩时熟悉的故地的动力之一,台上表演罢工领袖,直奔出口下楼投身枪战。在让人无处遁逃的限制中,她/他可以选择怎么观看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有如西西弗斯,观看的选择成为一种反抗方式,那么终局的「背叛」可以是一种释放,与持恒之限制、压抑拮抗的释放。
或者,只是因为在夏威夷、山樱下、镰仓的泉水旁,遗存着古谷与亡妻美好的隐秘经验……如《撞死了一只羊》中那句藏族谚语——「如果我告诉妳我的梦,妳也许会遗忘它;如果我让妳进入我的梦,它也会成为妳的梦」。私密体验是与恻隐、洗脑、背叛、效忠等等事件推论型词语不可通约的(但私密体验之间可以),仅仅因那一刻古谷同于堇的共通梦境,她不想再与人说。
之于白玫,则是一个可以无条件接纳于堇爱欲的角色。她从第一秒就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与掌握的信息,但她承担的复杂身份让于堇也拒绝靠近,在两人身上都形成了一种拉扯,只不过白玫要更多些,投入催眠的怀抱是一种渴望,渴望对方的信任。在影片中角色们非常克制眼泪,仅有两次一滴细小泪珠斜着滑落一颊的画面,一次是于堇在被日军军官强拉合影后,一次是白玫和于堇袒露自己的身世过往。前者是对胁迫下的人生和已知永远不会有的庇护的孤独感,它与家国恩仇无关,只关于风雨飘摇中一个人的情绪;后者则在催眠状态下发生,种种不能确定包围下的确定是「爱的人在面前,我也知晓她的悲伤孤独,但她的心却对我关闭」的束手无策,以致彻底的裸露脆弱。
我们很难在观影时共情于此,无关观众是否敏感。而是因为常理上叙事者会从某个历史事件出发,在对应的时段里叙述个体受到的冲击和压迫,以及她怎么反应。这部影片却反其道而行之,此时它的重点是事件?像类型片当然可以这么顺拐,落脚于事件终局才能让所有影像具有「意义」。
但在这里不是,否则它不必呈现这么多无助于叙事的情节,但它们可以在结束后被想起和组织,在于历史事件——偷袭珍珠港已然发生,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人在种种内心抉择后仍然让历史如常发生了,爱欲发生来自内心意识作用,背后藏着不想摆脱的既定的宿命。众人议论的娄式「狗血」或许在这里可以得到解答,《夏末派勒斯》引用《里斯本夜车》的一句话——「欲望受到侵蚀,行动定要受阻」。当他如此理解(行为构成的)世界,也或许将相信一种属于所有人的宿命,而这构成了《兰心大剧院》的编写方式。当然,宿命不会等同于必然发生的历史,下面会再说起。
虚实切换中有很多处巧妙的转场值得留意,可以试着还原一次景别切换式转场,以及一次镜像构图式转场。
①第一次排演中,谭呐走入置景酒吧前的景别是(角色)半身入画的中近景,走进酒吧后镜头切到同轴的正侧面角度,悄悄变成了胸上入画的近景;既是剧场→置景的进入,也是为后面的进一步切换作过渡。其后,谭呐坐下和秋红聊天,镜头突然切到一个巨大的细节特写,上下顶格的脸部部位和点烟、牵手的动势中,又是置景→人和人的进入。伴随着遥远的街道车铃声代替音乐声的环境音处理,我们得以确认空间发生了变化,但在此之前,摄影机所关注包含角色在内的一切,也可以成为情境,已随着景别发生两次转变了。
②于堇向古谷开枪后离开,最后一个镜头于堇在画面偏左的位置,反打一个镜头,是谭呐往船坞酒吧疾走的画面,此时谭呐在画面偏右,几乎与上一镜形成镜像构图,而因为他也是从黑色的背景中走出,视觉感受上并不突兀,但实际上此时已经完成了由黑夜到白天的转场。古谷中枪后反打向于堇的画面是于堇站在雨中,兰心后门处,后面是她饰演的秋红的《礼拜六小说》单人海报。在此,这个场景因为剧院后门和戏剧海报下同样单人的构图有了双重意涵——戏中戏的交叠处。下一画,将是一场为了回到戏剧而进行的现实戏。
在这种交叠中,不可忽视的还有它们各自的发生背景、所写的人物。戏剧《礼拜六小说》书写罢工领袖,发生在工厂;所谓现实部分则书写特工、各路精英,发生在华懋饭店。礼拜六派作为一种主流化的类型文学,书写奇情、武侠、侦探,装点市民的茶余饭后,特工谍战元素在此也毫不突兀,然而一厢是最终任务的失败,在礼拜六派层面的反类型化;另一边厢是片中的《礼拜六小说》——一部左翼戏剧,与戏外真正拍摄的「礼拜六小说」形成反讽。不止于此,《兰心大剧院》(Saturday Fiction)的最后回到了戏剧中,暗示着戏剧中发生的断裂的故事是现实,也是上海。为什么不呢?罢工的高潮→人们的相遇→死亡的终结。这一留下了想象空间,又时常侵入影片中的「现实」的暗线逻辑通达了历史事实,也让过去通达今天,而这个工作交由工人、左翼、镜头浮掠而过的烤火的妓女和酒店后厨的洗碗工们完成。
而宿命就是掩藏在个体记忆与任何一种集体建立的历史剧场之间,或是高墙上,或是鸿沟里的,由欲望和行动构成的可知之信仰。
一周以后,面对日本搜捕队,于堇将会回想起秋兰回到船坞酒吧约见谭呐那个近在眼下又仿佛相距遥远的下午。
其实构建悬念时,放在箱子里用来捕“狮子”的“麦格芬”到底有没有,本无所谓,只要有个箱子在那放着就够了,但如果最后一定要确认麦格芬是否存在,那么其最后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确认狮子是否真的存在,有后者存在,就有前者存在,反之则无。
兰心的结尾,一封揭露真相的电报让我才一下明白了到底这伙人到底在搞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从史实上看,日本最终还是成功偷袭了珍珠港,所谓套出至关情报的任务,最后当然是无甚作用的白忙活一场的失败,不过从套出情报的结果来说,任务却成功了。
在足够可信的史实和电影叙事的情报结果上回溯,如果情节中,早于结尾就得知这伙人是在套取日本偷袭珍珠港的情报,则意味着“狮子”的真存在,作为观众的隐藏接收者一直都知晓各方势力的全知反讽结构下,可以一直共情受各方势力觊觎,且都想从中渔利或铲除或保护于堇。作为主要聚焦,可以强力介入各方角力并大幅度强化故事的悬念,其间无论临时聚焦于哪方势力或哪个角色产生聚焦的偏移,都不但无损于主线,且又会助推叙事推进,又可以让整个故事的张力在不同的分述层面上扩展、延伸并有效凸显并强化主题。
而娄烨在《兰心》的实际处理上,无限悬置了这个意料之中的客观史实结局(故事语境),上文设想的理想式全知反讽,就不可避免地必然存在一丝似有若无的主观神秘底色(导演意志),悬念因为不能确认“狮子”的存在,也始终似有若无。基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史实不确定,“机关算尽太聪明”的所谓任务成功,总会使装载悬念之“箱”,充满着一定要“打开验证”才能确认其中事实奥秘的薛定谔眩晕:历史背景下概莫能表又讳莫如深的情欲与时代洪流下不能自已但又想对抗命运的飘零个体。
戏里戏外、历史与现在、帷幕的两侧、不同的你我.........但凡能从概念精神产生或历史剧、或现代剧的现象实质,理解上的真,则实然地需要主客一致,而就作为观察者的观众也就是我们,和作为表演者的《兰心大剧院》里的演员们也就是他们,在感觉上则存在着天壤之别。对于观者来说,当我们产生理解感觉的时候,就是观察结束的时候,但对于表演者来说,当他们产生感觉理解的时候,表演才刚刚开始,其间存在巨大的理解鸿沟,让戏中戏里所有角色不断转换的身份(主动与被动)、视角(观察与表演)与立场的入戏与出戏成为理论上的可能,脱离身体、经验和任何共识,只能孤独地只身前往所谓美学追求与作者性无尽摇晃,与不漏峥嵘的苦痛扑克脸表演组成的无尽转换的眩晕之中,这或许恰好可以搭配娄烨晃到天荒地老、晃到海枯石烂的极致HardCore的视听语言产生的眩晕。
而当想探讨电影主题时,可以发现,经历九死一生才逃离纳粹魔爪来到异国为正义事业奋斗的贾昆(汤姆·拉斯齐哈),终究还是逃不过二战中大多数犹太人“挖了蘑菇累死”的宿命,与身死他乡终究成为了 无面者-No One 的结局,所以《兰心大剧院》中,一众角色费了九牛二虎又苦大仇深的力量,就挖出一朵蘑菇,最后全都累死的惨淡,或许也可以视为娄烨对情欲终将迎来悲凉孤寂的收场,进行了一次无可奈何的反讽。
我的兰心大剧院呢???孤独者的赞歌,这镜头走位,很有味道了
我真的很不喜欢看王传君演戏 模板 演的都一个型 还自以为清高的不得了 俩男主的演技都尴尬 虽然我很吃赵又廷的颜值
娄烨的电影总是阴性的,母性的,淋淋漓漓的,黏黏糊糊的,就好像下雨天来月经,潮水涌来,危险四伏,即使没有子宫,也可以用相近频率,一起痛苦共振。
首先要赞许娄烨商业转型效率之快,其以往用于作者表达的手持镜头,极为精准的在《兰心大剧院》里找到其全新定位。并在重场追捕戏中,起到了极为重要氛围营造作用。但脱离“奇情剧”之后,娄烨导演能力的不足也在本片中被暴露无遗。室内空间感的凌乱,戏中戏设定与谍战故事的牵强附会,作者特征在情感戏表达上的冗余,甚至黑白影像下对于光影的单调设计。这些问题在以往人物情绪为主导的剧情中,可以有效的被弱化或忽略。但如今放置在典型的悬疑谍战类型片中,戏剧性成为叙事核心,这些元素恰恰是其表达的重要途径。导演也企图通过巩俐的大女主人物,来规整情感脉络。但《兰心大剧院》毕竟是类型故事。当娄烨决定以“孤胆英雄”式的决战做结之时,就注定了其作者电影时期的创作惯性的失效。对于娄烨的商业转型,虽然值得期待,但确实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么说吧,赵又廷于《兰心大剧院》,相当于当年的王力宏之于《色,戒》。另外,巩俐都可以做赵又廷阿姨了吧,有种丈母娘在和女婿谈恋爱的错乱,还挺考验人的。
女皇不仅神枪手,还男女通吃!
于瑾在戏院干掉一票敌对赶往酒馆之后,看到谭纳两个人的争执,猜到楼上有什么,然后在车里叹了一口气。这是电影最打动我的地方,即使已经厌烦到无奈了,依然要面对…我之所以一直在期待娄烨的电影,大概也是因为这些,即使他不再拍边缘的人物故事,但他依然会关注那些角落的情绪…
娄烨,你现在不止欠我祖峰朱亚文的床戏,还欠我巩俐黄湘丽的床戏了。
巩俐拥抱赵又廷,确实会有种母亲搂着傻儿子的感觉。
娄烨那么一个有类型旨趣的导演,实在是应该找个有类型技巧的编剧润色下剧作结构和核心剧作点,否则每到关键处就有点幼稚可笑学生作业意味。后半段枪战其实拍的不错,但《兰心》最大遗憾是所有人物的情感都太空中楼阁。
这是一场独角戏
潇洒倒车走人的结局不好吗。
在开那么多枪、死那么多人这件事上,娄烨赢了。《兰心大剧院》比我想象的要狗血和商业,但这不妨碍它透过双面镜计划给观众制造观影障碍。最简单的例子,王传君裤子都没脱,一秒钟黑夜到白天完成了转场。这个转场似乎比之前的剧场排练和现实空间更难辨认,因为枪战高潮来得太直截(“这里很危险!”)娄烨的排练现场并不像是排练,而是现代电影的片中片。这种抽离感,如同置身二战风暴的上海孤岛。每个人都兼具多个身份角色,两个主场景华懋饭店和兰心大剧院,都在上演着催眠入梦的明暗戏码。
千疮百孔却在死前翻过身来遮住了大雨中妻子的遗像,但好像全片也只有他一个人的感情是真的
这是电影,而不只是用影像的形式讲故事,它有属于光与影的野心,重视叙述语言和叙述本身。比《风雨云》要强很多。娄烨最值得钦佩的地方不是反抗,而是在这样一种环境里,努力不把自己依照外界意愿形塑为一个斗士,只把自己当做一个导演,一个正常环境下的导演该怎样,他就怎样,该拍某个年代就去拍,该拍暴露就去拍,该拍类型故事就去拍,有时作品变成禁忌,有时可以讨论,对娄烨而言,这都是副产品和副作用。拍出一部电影才是最重要的事。
娄烨民国三部曲都扣着谍战这个主题,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开场前还在想,我大概是少数几个03年也在戛纳《紫蝴蝶》首映现场的人。当年确实喜欢不起来《紫蝴蝶》,今非昔比,倒是真的沉醉在了娄式氤氲感里。Saturday Fiction,点其实在“fiction”。舞台剧也好,黑白影像也好,戏中戏也罢,其实都是虚实角力两种运动情态,但情态背后欲望是实体,也是娄烨电影里一切动作原发力。恐怕称之为近几年最美的华语电影也不为过。希望《人的境遇》上映时候,还能碰巧在首映现场。
比较神奇的是巩俐和赵又廷之间居然毫无化学反应,巩俐和烟和波波头女二号之间都的张力都更强。
用了一个群英汇聚上海滩,最后大决战的大片剧作套路。不过,影片却又是有意弱化类型的。主体仍是大背景下的个人情与欲,虽然有多国角力的谍战背景,让影片似乎成为一部谍战大片。但核心却是角色的个人情感与欲望,包括主角最后的选择,黄湘丽这条线索的引入等等,处理仍是非常娄烨,更关注个体情感的的。结尾一段则继续模糊虚与实。影像上也有多心思,除了依然不变的手持,还有灰蒙蒙的雾雨天。核心必须是巩俐,确实气场强大,非常抢眼。前面还是个演员,后面突然变John Wick,或者叫Jean Wick。这显然不是我最爱的那部分娄烨作品,但仍有其独特之处,期待内地早日上映吧。
和《南方车站的聚会》有点类似,都是空有黑色电影的形式。但娄烨这部更差,有点像是空有粗粝现场感营造的学生作业。巩俐演的核心人物形象高度苍白空洞化太致命了。如此复杂多重的身份-人物关系组合(理论上是奔着黑色电影蛇蝎美人去的),最终出来的形象却依然如此空洞(连些许的神秘感都谈不上),有点不可思议。 2.5
#Venezia76 珍珠港事變前1941版本婁氏風格的《極寒之城》,證明自己可以拍出(不會出現技術問題無法播映的)間諜動作愛情片。極端放大而更飄忽不定的情緒在這個多方角力的時空找到了合身的座標,但也因為乍看的命運未卜事實上業已註定,比從前漫溢至現時的傷懷安全許多。從虛實掩映的戲中戲、間諜策略、到情感慾望都羅織著雙面鏡計劃(two-way mirror)——給目標觀眾他們想看的(他們自己),藏起自己想守住的,國家、信念、愛,和我們自己。引歌德:最終來說人所愛的不是慾望對象而是慾望本身。在嚴密指令與暗號下是溫柔的往事,「鐮倉的山櫻花」;在黑暗的夜裡閃爍的光明是對向彼此的鎗火,聲響堅決,但明滅中,道途仍然撲朔;在一層層搭起的戲裡戲外,在所有眼神與觸碰明瞭或誤解或自以為了解的風景裡,我最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