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赶场在颐堤港看了《又见奈良》,三个孤独的人的相遇的故事,拍得却充满温暖和细腻的幽默,哪怕现实如此苦涩。。。
这部电影在看似特别简单的故事线索下,用耐心地、看似缓慢的镜头语言,包裹着复杂的情感信息:有家国的,有历史的,有家庭的,有民族的,有文化的,有爱情的,还有陌生人的善意与友谊。。。
唯一的遗憾,这样的故事我不知道如果全部发生在中国,会成为什么样的气质氛围呢?
或者换个角度问,这样气质氛围的电影,在中国是否有相匹配的故事呢?
眼下国内都市生活里是否能有两个人互相交换照片的情节发生呢?
这部电影,表面上看是空和留白,但各种细致的貌似偶得的细节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比如怎么就突然来了一段智取威虎山
比如奶奶急了就蹦出来的俄语和动物语言
比如日本上班族兼职的辛苦,比如房子上的卫星大锅
都是一些值得回味琢磨的细节
非常推荐去影院看一下,大银幕更能捕捉到奶奶眼神中的泪光,触动心灵。。。
看电影之前看到有一篇文章对电影的评价是轻盈。看完电影后我明白了,什么是轻盈。
导演没有刻意煽情,也不想要把战后日本遗孤的种种遭遇详细铺排,而是通过奶奶和小泽在奈良遇到的那些人来展示他们的故事。只言片语,慢慢感受他们的状态。内敛但是感受到一种冷静的哀伤。
奶奶有一个养女叫陈丽华,她在94年回到了日本,在2000年之前时常写信给奶奶,但是2000年后失去了音信,于是奶奶踏上了奈良寻女。这是她的开始。她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好人。最值得信赖的类似孙女的小泽,后来的退休警察吉泽先生。
整个电影充满了孤独和寂寥的感觉。正如电影中看到的奈良,空旷寂寥。
小泽的父亲是日本遗孤,他们一家人也曾回到日本,但是日本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日本亲戚们担心他们分财产,开始的亲切慢慢变得冷漠,小泽的父母离开日本回到中国,她留在了日本。小泽初遇吉泽先生时,吉泽先生察觉到她口音有点奇怪,他问她是哪里人。小泽很坚定的说日本人。下一个镜头她接起电话,就是流利的中文。独自漂泊在日本的小泽,也曾遇见恋人,也要谈婚论嫁,但是男友的家人以她是中国人否决了两人的婚事。她是日本人,中日混血的日本人,但是在中国成长的她,思维和行为方式都是中国人。在中国她是日本人,在日本她是中国人。陈丽华的经历应该比她更坎坷。
因为有了吉泽先生的帮助,他们找到了更多陈丽华在日本留下的足迹,知道了更多关于她的经历。在最后一任房东那里,我们知道她因为语言不通,被房东当作是哑巴。她每天的工作是油炸豆腐甜甜圈。她很勤劳很努力。可是即便如此,因为她是外国人,所以老板丢了东西就认为是她偷的。她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住所。她失去了音信。
这个故事让人感觉到语言给人的隔阂。中文日文,让彼此沟通不畅。但是没有了语言,他们也许会建立更深刻的关系。
陈丽华在日本的朋友是个聋哑人。他们两个人没有对话反而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电影中有两段没有语言的对手戏,让人莞尔。第一段是奶奶去买肉。她不会说日文,但是想买羊肉。她就发出咩咩的声音咨询店员。店员理解了她的意思,她每指一种肉发出咩咩,他就发出相应的声音。比如最开始的是猪肉,他就发出猪叫声,她指向牛肉,他就发出哞哞的牛叫声。她指向的是马肉,他又发出马叫声。这一段非常可爱。(看了花絮才知道这个店员竟然是导演)奶奶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比如小泽的前男友来家里取东西,奶奶被吓到了脱口而出的是俄语,最后告别也是用俄语。那句“再见”的俄语听起来特别像日文的笨蛋。再后来奶奶他们三人去找陈丽华的朋友,奶奶和吉泽先生坐在长凳上,语言不通,干坐着有点尴尬。于是两人进行了无声的交流。吉泽先生先是拿出了自己的全家福给奶奶看,奶奶看很认真立即带上眼镜。两人无声的指着照片。奶奶确认了吉泽先生想夸他帅就默默竖起大拇指。投桃报李,奶奶也把自己钱夹里的照片给吉泽先生看。吉泽先生也是立即带上眼镜,认真欣赏。两人互换照片后又陷入尴尬。奶奶忽然想起可以缓解尴尬的互动法。她从包里拿出黏小旗帜的工具,教吉泽先生怎么做。
电影中有很多细节我很喜欢。比如有一次奶奶和小泽在等车时,小泽拿出了黏旗帜的工具,这和奶奶从包里拿出这些让吉泽先生一起做呼应起来。做一百个旗帜折合人民币才4元,但是她们的生活并不富裕,积少成多,何乐不为。比如说奶奶第一次去吉泽先生家,看到了吉泽先生太太的佛龛,便轻轻走过去鞠躬。比如陈丽华的照片里她都是微笑的。比如管理员手写的稿纸是从日历上剪下来的。等等。
吉泽先生也是一个非常寂寞的人。年轻时不顾家,所以妻子死后,女儿鲜少联系他。他每次回到家都去摸信箱,他渴望能收到信。一个人的生活,他躺在客厅的被炉里就睡着了。他靠近这对寻亲的爷孙,是他的善良更是他的寂寞。他藏着自己的私心,让小泽念陈丽华写给奶奶的信。他把小泽当作女儿的替身。
奶奶把那些信妥帖的用丝巾包着,每次看到她们打开丝巾拿出信时,就能感受到她的珍视。
电影没有波澜壮阔的情节,但是细微之处很打动人。比如奶奶从管理员口中知道陈丽华的认亲鉴定失败了,嘴角微动,眼眶立红。比如小泽摇着奶奶的相机想看相片,忽然发现相机里根本没有胶卷。比如小泽抱着奶奶一直哭。
奶奶每次要照相时总是会忘记把相机盖拿开。第一次照相时,被小泽提醒后还说浪费了一张胶卷。结合最后看竟然是没有胶卷。得知陈丽华最后经历的小泽在那一刻痛哭是不是因为想到这个胶卷就像奶奶的寻亲之旅,注定什么都找不到。虽然奶奶说景色都在脑海里但是多么希望她没有空手而归。
陈丽华的故事我们知道的不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得到了爷爷奶奶如亲子女的爱。在陈丽华的前半生里,那段动画中,我们看到她被父母遗弃在奶奶门口。奶奶爷爷给她上了自家的户口,当别人家小朋友上学,她在透过窗看见,面露渴望后,爷爷把牛卖了让她去上学。中日建交,鼓励遗孤回国时,她说自己是中国人。奶奶拿出小时候包裹自己的布确认自己是日本人时依依不舍,落泪去日本。她在日本的生活是孤寂的。在日本六年,她没有和其他人建立深厚联系,大家都记不得她的日文名字。她漂泊着寻找自己的亲人。最终死在住处无人发觉。
关于她的故事有很多留白,让人畅想。比如她去日本时差不多五十多岁了,但是她是孤身一人,她没有丈夫或者孩子吗?
这些留白中显露的一点点信息也能感受到她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她的日文名字是中村明子。中村的姓是感谢这名中村律师在她的认亲鉴定失败后帮自己证明日本人身份,取得日本国籍。“明”字来自她的母亲也就是奶奶的明。她爱自己的母亲,所以辗转每一处都会给奶奶写信,报喜不报忧。
来自大海的螃蟹被奶奶放生在湖里,她说螃蟹要适应湖里的生活。异国他乡,生活习惯被定型,即使是同一个国家的人也会被排斥。
三个人最后应该还是败兴而归。她们沿着街道不停地走,伴随着邓丽君的音乐,每一步都让人悲伤。
我真的非常喜欢这个故事。电影的配乐非常棒,希望能早日出原声带。
《又见奈良》豆瓣一直在7.6分,电影场次也比较少。我去看电影的那天是工作日晚上,电影院里加上我在内只有3个人。不过我依然对这部电影怀着浓烈的好感。
观影前扫了一眼故事梗概,背景设计就很吸引我了,是发生在1940年代中日战争前后的故事。不过导演鹏飞选择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视角,这次是从日本人说起。
1945年日本战败退出中国时,在东北留下四千多个日本遗孤,有些孩子后来被当地人抚养,以中国人的身份生活着。而直到70年代中日建交,日本政府重新寻回当年的遗孤。有的人踏上了日本的土地,开始了认亲的旅途。
不过影片中的“主角“不是这些遗孤,而是一位抚养了遗孤的陈奶奶,她那回日本寻亲的女儿陈丽华在5年前断了音讯,因为担心女儿的安危,陈奶奶只身前往日本奈良找她。
我给“主角”加了双引号,是因为我认为真正的主角依然是陈丽华,虽然她自始至终并没出现在影片中,只是作为一个名字、一张照片、一段回忆穿插其中。在与之有交集的人的口述中,她在日本的生活被慢慢地、片段地拼接出来。
在房东的口述中,不会日语的陈丽华很难与人交流,因为付不起房租,她在房东的小吃店里干活。后来被污蔑偷东西,她才离开了这个暂时的栖身之地。
在陈丽华的书信里,她说,她的思维、行为方式很中国化,还是一直被当做中国人,“回来日本却被当成外国人,有时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开心的是,她遇到了一个聋哑人朋友,和他反而没有沟通障碍。
在聋哑人的字迹里,陈丽华的亲子鉴定失败了,她失望地离开奈良,想去其他地方寻找家人。
在退休警察的口述中,一位好心的律师帮助她,鉴定了她日本人的身份,她终于得以恢复日本国籍。不过,最后,她还是自杀了。
在中国,她是日本遗孤;在日本,她是中国人。这样的身份困境,在影片中不止出现在陈丽华一个人身上。
陪同陈奶奶一起寻亲的女生小泽是二代遗孤,爸爸还生活在中国老家,她一个人在日本打工。餐馆客人说她像中国人,她愤怒,斩钉截铁地答了一句“我是日本人“。她交往过一个男朋友,男朋友的父母因她中国人的身份而不同意这段恋情,于是两人分了手。
做交通保卫的大叔和她的媳妇,1岁被带到中国。回到日本以后,在屋顶上安了天线,中国电视台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是关注中国老家的发展,还是眷恋普通话的味道?他们宴客的主食是饺子,夫妇俩还为客人表演了一段京味十足的《智取威虎山》。
身份困境似乎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延续下去。就像小泽尽管已经能娴熟地讲日语,可还是会被当做中国人区隔开。保卫大叔的女儿才六七岁左右,当别人问起她的名字时,她很犟地回了一句“我不告诉你“。不想说出自己名字,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中国人还是日本人的方式出场呢?还是在学校里受到身份歧视,而抗拒这种表达呢?
就算跨越了几代人,群体、民族、国族的身份标签仍死死地打在他们身上,成为别人和他们之间的一道墙,乃至他们心上也自长了一道墙。这和《台北人》里在台湾郁郁寡欢下半辈子的人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这都是战争和历史刻在小人物身上的注脚啊。
虽然故事的结局是令人难过的,但电影里时不时穿插一些积极的片段,导演在克制地表达自己对身份、语言的看法。
不懂日语的陈奶奶怎么跟店员交流呢?陈奶奶模仿动物的声音表示自己想买什么肉,店员再回以动物的声音告诉她店里有什么肉。双方在你一声我一声的来往中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一起帮忙寻亲的日本大叔和陈奶奶坐在园林里的木凳上,互相通过照片和手势介绍自己的亲人,后来陈奶奶又教大叔做手工。两人没说一句话,画面却如此和乐融融。
在这些场景里,当冲破身份的界限后,语言不再是一种障碍,人与人的共处就简单许多。
有意思的是,影片里有一道被特写的食物,我觉得也恰恰是在映射这个问题。食物的名字是豆腐甜甜圈,豆腐做的,甜甜圈的外表,豆腐来自中国,而甜甜圈是西式产物吧,两样东西结合,也可以融为一道美食。
压在我们身上有关政治和文化的“身份”太沉重,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很难跨越,却可以跨越。
陈奶奶千里迢迢要找到自己的日本女儿,小泽一开始对陈奶奶寻亲这件事是感到倦怠的,可后来即使知道自己会丢了工作,她也要请假带陈奶奶去碰最后一丝希望。
身份有阻碍,可爱却绝对不会。
抛开影片本身,再往深里想,当我们在思考身份和国族的问题时,这确定不是一个伪命题吗?
当国共战争中迁徙到台湾的大陆人被当地台湾人指着骂“外省人滚出台湾“,台湾原住民就要问了,难道几百年前你们这些所谓的当地人不也侵占了我们的土地吗?
当日本考古学家热衷于证明其祖先是在上古时期就来到日本,以强调日本文化的独特性时,更多的研究却表明现代日本人基因中占主体部分的是来自朝鲜的移民。
我们再把时间往前推,10万年前,现代人类很有可能就是在非洲大陆集体出现,然后再慢慢向其他地方扩散的。假如这是真相,那他者和我们,究竟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拍一部反战为主旨的影片,但并不正面去谈战争,对于战争的伤痛是以外围边界的事件来轻轻触及,但绝不亲手揭开,那么我们还能不能感觉到痛?如果能,会有多痛?
把沉重轻说是个问题
这是我看完以中国母亲寻找失联的养女——日本遗孤为故事的《又见奈良》后想到的问题。这问题萦绕着我这么个闲人,无聊之际,还重看了一遍《清凉寺的钟声》,一部由谢晋导演拍摄于1991年,讲述日本遗孤在中国北方农村艰难长大,成年后以僧人身份访问日本,与生母相遇告别的故事。它或可作为《又见奈良》的补余,供人们脑补影片没有展现的生活:一个日本孩子怎样在异国被收养长大/一对中国父母怎样养育他们收养的日本孩子。另有一部同样展现这个过程的中日合拍电视剧《大地之子》(1995年),当年也一样轰动两国,成为一时热题。这两部拍摄于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影视剧,都把时间跨度从1945年日本战败拉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非常完整地展现日本遗孤在中国土地上是怎样一年一年,随新中国这个大时代长大成人的。那些个细碎重复的生活,喂养下去的一口又一口,一个婴儿变成了老人……
《又见奈良》隐去了这些东西,它直接从养母只身来到日本奈良找女儿拍起。关于整个故事最要紧的历史背景,在开篇几分钟后,导演快速插入一段动画,形似弹幕,简单交代,再全力转入日本寻亲故事,再无镜头涉及过去的生活。这是导演鹏飞特意选择的风格,他从上一部电影《米花之味》开始,就选定了这种轻喜剧冷幽默的风格,把沉重轻说,让观众保持观影的愉悦感,他做到了。
我们已经起不了悲剧的范儿
豆瓣有影评将该片命名为“轻影像”,取自法国哲学家吉勒·利波维茨基的《轻文明》一书。书中谈道,“‘轻’逐渐支配起我们的物质世界和文化世界,它侵入我们的习惯,重塑我们的想象。它在物品、身体、运动、饮食、建筑、设计等无数领域内成为一种价值、理想,和迫切的需要。”在这个超文本链接的媒介时代,对于“轻”的多形态崇拜渗透进一切。基于这样的定义,影评人将鹏飞采取轻松俏皮基调讲一个悲伤故事的电影,归之为“轻影像”。虽然缺乏更多清晰的阐释,但这个命名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至少它提示我们一点,这种用轻松愉悦调性来表达现实或历史话题的美学风格,的确是眼下的一种“显学”。
高科技的发展、新能源变革、互联网、新媒体、纳米技术……物质世界的一场巨大变革,使技术与市场更倾向于“轻”的逻辑而非“重”。“轻”的规则不再是个人的事,而成为全球经济文化的运作模式,“轻”的逻辑不再是经济现实中的他者,而是经济现实的核心。人们厌弃沉重的一切,只想以轻盈之姿流动之态重启文明——正像尼采所说,“美好之物是轻盈的,一切的神圣皆以灵巧之足奔跑”。“不想沉重地说沉重的故事”,这大概算是“轻文明”时代之典型症候。
的确,催生凝结着文明高光的悲剧意识的一切条件都烟消云散;召唤它重现的一切语境,都不再明显存在。乔治·斯坦纳在《悲剧之死》里认为,古希腊戏剧在神话、符号、仪式参考的语境基础上诞生,伊丽莎白时代的人仍能够有想象力地遵循之。此后慢慢地,给悲剧提供信仰和准则的古老意识,以及在共识中判断和识别的习惯就不再普遍存在了。如果有幸具有极高的天分,比如易卜生这样,可以为他的戏剧创造一个富有思想意义的有效神话,他能够设计令人震惊的符号和象征、相应的文体和剧场手段,同时又彰显某种特定生活观念的象征性行动,再创生活观念,那么悲剧意识会再次到来。而斯坦纳此处指的悲剧,是公元前五世纪就上演于雅典的“高悲剧”(high tragedy),或者称为“纯粹悲剧”,即讲述那些“不能通过理性改革来解决的世俗困境,是人在世间飘零时不可改变的残忍暴虐、毁灭消亡的倾向”。很显然,科学资源、科技发展和物质力量的增长使人们的理性乐观主义精神日渐壮硕,挤占了传统神话、仪式、宗教、习俗等的空间。但讽刺之处就在于,轻文明并未使人轻松,各种规约都日渐宽松,但生活本身却“重”了。“轻”加剧了人们的脆弱和焦虑,人们最终的悲剧处境依然没有改善。
在这样一个漫溢着媒介经验的“轻”时代,做一个创作者的确有当下的困境。你已经起不了悲剧哪怕类悲剧的范儿,那会变成一种“语重心长耍流氓”的行径,直指伦理的死局。你只能笑着说真话,故作轻松、半真半假、半推半就间,喊出你的疼痛,谈出你的问题,甚至赴你的死期。
曾经有位因晒抑郁症状微博直至自杀身亡的著名博主“走饭”,留在微博的最后一句留言是“我有抑郁症,所以就去死一死,没什么重要的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离开。拜拜啦。”那是多么轻描淡写的遗言,没有怨忿也无眷恋,就像说自己撒个尿一样的轻快,就死了。因此,再一次地,允许我追问一句,面对那些沉重的话题,那些生命意识里最本质的问题,我们可以怎样去轻,才轻得不至于使一切滑入轻佻的调戏,使人竟不识死亡的意味,使人只能抑郁而短路在自我的任一通道里?那些高企的抑郁症数字,大约是久处轻着说疼的压迫环境后出的天花。当下一批年轻导演的作品带着这种非常典型的媒介天花,出现在我们面前,沉重还是那个沉重,甚至随着人们总以轻松的频谱播报它,总得不到肆无忌惮倾尽全力说的机会,它似乎越来越沉了,轻文明的深处生出一种沉重的精神。如果轻成为唯一的创作策略、操作手法,一种主导的思维,它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扼杀掉本可以舒展开的细密枝桠,扼杀掉复杂细密活生生的对话、对比、押韵等等,扼杀掉了生机。
少了抚四海于须臾的片刻
《又见奈良》的导演在日本奈良调研近一年,他认真地做了田野考察,采访了许多日本的遗孤后代。因此影片里有真实人物出演,他们扮演自己或者父辈。最令人动容的是一对居住在山村的老夫妇,以东北水饺招待寻亲的三人,并卖力表演《林海雪原》以助兴。那动人的一幕完全来自调研的真实资料,由素人本色出演。这令我想起曾在纽约街头遇到的中国老年群体,他们结伴欢唱着红歌。相邻的另一摊黑人兄弟则哼着嘻哈音乐。人们在街头都以自己最畅情的方式释放节奏,没有孰高孰低,只有生命拓片的闪烁。那些构成人们意识的拓片是何其有幸!它们竟变成了基因编码,不随外界的变幻而变。
节奏刻画了时间,我们和影片中两位素人演员瞬间实现了某种相遇,这个相遇让那一顿晚餐产生了生命感。观众和人物之间找到交集,我们感受到了人物的有机,也即活生生的存在感,一种内在的一致性。这种相遇使观众启动了自己的思考,使那场战争的残酷和命运的荒诞轻轻碰了我们一下。反而是带着战争亲历的经验来寻亲的奶奶,导演吝啬地没有给一处闲笔,没有让我们的目光捕捉到她一丝情绪的紊乱、失控或者失态的瞬间,没有一丝意外,以打破这个人物的连贯性,让观众能够创造自己的时间,去接续《大地之子》,接续《清凉寺的钟声》,再携着历史诡谲风云里的吉光片羽,轻轻地飘落在奶奶身上。
《步履不停》里,母亲在儿子一家返城的晚餐上随意播放起几十年前偷听到的父亲和情人约会时的情歌,抖落出两人情感正史里的野史稗类;《小偷家族》里拼装家庭难忘的游乐经历中,落单的奶奶远远望着其他成员海滩嬉闹的场景,怔怔说出“谢谢”这句况味深远的低语……这些都是开放给观众的通道,叫我们分神于窗外风景。这种貌似离题的叙述,也是一个有效的美学手段,造成一种日常思维的中断,杀掉人物的惯常节奏,形成张力场,也即心理时间的延续。当这种“此间”状态产生时,故事就创造出了拥有独立生命的人物。奶奶和小泽这位热心相助的遗孤二代作为人类学意义上的“线人”,带我们进入到战后遗孤这个不太为外人所知的群体,但环绕这个人群的二十世纪一整个历史的烟云,因为缺了这样的打断,使得这场执意要笑着带领观众奔赴伟大生命悲情的旅程缺少了绵延,缺少了能够抚四海于须臾的片刻。找人总不顺利,奶奶却依然淡定,没有一丝疑虑曾飘过她的眼前,这个关键人物就这样无可奈何地滑向扁平。反战的主旨占的分量几近一句飘过的弹幕,说是说了,轻倒也是轻的。
悲剧不等于悲情,悲剧意识是我们生命意识的标示。悲剧也许只是有感于这个时代的风气,慈悲地调适了它的风格和传统,但它一直在守候着人们的命运,准备帮助人们在缄默和孤独的深处发出狂野的哀悼。年轻的创作者,请不要吝啬你的脚步,试着出格一点吧,在轻薄的时代,更需要勇敢的僭越,去更率性地轻薄,突破媒介意识下项目制式化的情怀,去唤醒被理性和伦理的乐观主义催眠至今的科学主义笃信,比如笃信“轻”。
行文至此,“胡波”这个名字浮现纸面。坚持自己的处女作《大象席地而坐》的创作并付出生命代价的他,恰是个“轻”的反题,他足以使你判定我这里满纸尽为荒唐言。但大力赞颂“轻盈”的尼采说,“自由的思想是轻生活的神”,这座神祇上没有逃避、懦弱、伪善之名,只有自由的思想。并且他认为,轻的生活来自“新生事物的永恒复归”。那不是指重复,而是新事物朝向未来永远的抗争。
2021314,看了《又见奈良》,很多人或事不能相伴一生一世,但伤感却可以地久天长。既是电影里母亲的伤心,也有我们对历史、战争的反思。 导演鹏飞,监制是贾樟柯。电影结尾三人前行的画面,想起《山河故人》片尾涛儿举起双手的留白,故事不一定有起伏,生活不一定有结局。 最喜欢的片段是,佛寺管理员撞响钟声,“钟”本身也有镇定心绪,提示的意味,剧情过半,钟声响起,或许也象征着,我们都该在细碎里有一点清醒,换一种面对剧情和生活的眼光。
在电影院安安静静看了《又见奈良》。星期五晚上6:40的场次,观影人数不到十人。或许是之前期待太高了,观影时及观影后似乎都有一些失望。 吴彦姝和国村隼的演技没得说。尤其是他们两个在乡村里寻找管理员时,两个人语言不通有些相对无言,就拿出照片给彼此看。之后又无话可说,吴彦姝饰演的奶奶就拿出牙签教国村隼饰演的吉泽做小旗子。100个才50日元,折合人民币4元。她和英泽饰演的小泽有一次在等公交车时也在做小旗子。这部电影中无处不在的都是属于普通人的生活细节,拮据朴实无聊琐碎和善意。
电影设定的时间是2005年。1995年时,战争遗孤陈丽华回到日本寻找她的家人。她给在中国的养母写信寄照片,告诉她自己在日本一切都好。但是,四五年前,她音讯全无。奶奶放心不下,她只身来日本寻找她的养女陈丽华。奶奶随身携带的包里妥帖地保存着陈丽华写给她的信。陈丽华的字十分娟秀。小泽和奶奶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大海捞针般寻找陈丽华。由于他们不知道陈丽华的日文姓名,寻人几乎举步维艰。先前,小泽在居酒屋打工时,客人吉泽说她很像自己的女儿。他们再次相遇时,退休前是警察的吉泽在听了奶奶寻人的故事后,主动提出帮忙。他联系了曾在警察局在人事科工作的前辈高仓。通过高仓,他们找到了陈丽华曾经居住过的一处住所的房东。房东开着饭馆,一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自己曾在中国旅行的经历,对臭豆腐念念不忘,但当小泽他们询问与陈丽华有关的事情时,房东立马变得警惕。之后放松下来,告诉他们陈丽华不会说日语但曾在她店里炸豆腐甜甜圈,十分吃苦耐劳,后来,被误会偷了东西就离开了。在找寻陈丽华的过程中,我们不难发现,她在日本过得一点也不好。血缘鉴定失败,语言不通,穷苦潦倒。但她却还是用画笔画下曾经见过的美景,并寄给养母。
后来,高仓来电说陈丽华日文名字叫做中村明子。中村是曾经帮助她的律师的姓,而明则是取自养母的名字。她孤独地死在了公寓中,很久之后才被发现。小泽听到时泣不成声,而坐在车子后排的奶奶由于奔波了一天累得睡着了。她听不懂也没有听到这个令人悲伤的结局。但是,导演又增加了一段,他们听到另一种说法到别的村子去寻找嫁了人的陈丽华。村子里正在举行仪式,歌舞喧嚣,奶奶拨开人群四处寻找却依旧无果。他们三个人疲惫地走在路上,背景是邓丽君的歌曲グッドバイ・マイ・ラブ。虽然导演没有言明,但我们都不难猜测,陈丽华的结局就如高仓所说。不然,她又怎么会不给养母继续写信呢?
整部电影都有挥之不去的感伤和孤独。奈良很美但也很空,一个又一个人烟稀少的小镇。没有什么快乐的人。吉泽每天回家都要看信箱里有没有嫁到东京的女儿寄来的信。但一封也没有收到。所以,他把小泽当作自己的女儿。小泽在日本叫做初美。她在日本的亲戚仅有害怕他们认祖归宗会争夺财产的姑姑和堂哥。所以,她的父母已经回中国了,她作为二代遗孤独自留在日本。在居酒屋时,吉泽疑惑于她的口音问她是哪里人时。她坚定地回答日本人。这份坚定未尝不是一种自我暗示。她和交往的男友分手,性格不合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男方家嫌弃她的出身。她始终是个异乡人。
影片中,奶奶到肉铺买想买羊肉,但不懂怎么说就学羊叫,老板用动物的叫声回应她。而且这个老板正是导演自己。十分可爱。小泽在直到陈丽华已经不在了,夜里忍不住啜泣。奶奶问她为什么哭啊。她说是因为相机没有卷胶卷,都「白照了」。奶奶告诉她,没关系都留在心里。我想奶奶对于结果其实已经有了预感。但这趟奈良之旅对她来说也不全是感伤。作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奶奶,哪怕前方道路多么曲折,她也会坚强地走下去。
一个寻亲的中国人,一个独居的日本人,一个挣扎的混血儿——结尾处三人无声行走于街道上,直接打破了电影集中呈现的身份困境,营造出了一种「家庭」感,甚至可以说,三人构建了一方无需语言为中介的场域,如此任何形式的交流都成为历史的,同时向外辐射着。此般场景和譬喻在邓丽君的日语歌包裹下更是得到完美映射。
试图把玩奈良日影味,又有挥之不去的作文感。结尾有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结束了的原地梗塞,就拿阿姨和邓丽君的东东来敲打鼓。对诸多日侨遗孤人物的年龄设置,尤其造成观影障碍和出戏,毕竟即便以2005年未计——二战结束那也是60年前的事情了。在提醒观众不要忘记一段历史的时候,创作者似乎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不过是个提词背景板。
找不到的丽华映照了寻找她的三个人的生活与煎熬。沿袭前作以带有幽默感的轻盈语调讲述沉重悲伤议题的风格。关于身份回归中的认同迷失、沟通阻隔以及留守问题(前作儿童->本作老人)也能在前作中找到对标。未放胶卷的相机摄不回从前照片里的风景更找不回日夜思念的人,祭神仪式没有神迹显灵只能各自舔舐不得疗愈的伤口向爱人道Goodbye并往回走。克制隐忍,尽管回味不足,但能把一个发生在日本的故事拍得足够日本味已是令人欣喜。
第一个镜头复刻了米花之味中英泽的凝视。很多细小的诙谐幽默冲淡了异国寻找遗孤的沉重感。闯入祭祀一度想起相米慎二的《搬家》,黑暗中飘来的鼓声,人群中焦灼地寻觅亲人,可惜没能起飞。结尾的三人行走镜头也延续了米花之味的程式。在语言之外也许是一座安全岛,可以静息并充满思念和期待。
真诚建议 去掉那个开场动画吧
非常喜欢!数代遗孤的身份错乱,语言的隔阂,又在钟声、照片、手势间建构出新的平衡,寻亲的情绪被淡淡藏匿于奈良的自然和人文背后。前作中幽默灵气的小细节都得以延续,结尾祭祀的戏甚至有些《沙罗双树》的味道了。
海蟹入湖,努力适应生活,却终归是杀生。
从《地下香》《米花之味》到这部,一路看到鹏飞导演的成长。本片以奈良为城市背景,剧作尚有僵硬之处,幸而导演有着极好的语感,用小而美、内敛、幽默和留白不断消解原本沉重的话题,闭口不谈战争。海蟹在湖里的结局跟“丽华”一样,只能祝愿,但结局可想而知。相机装载的不是胶卷,承载的是记忆。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孤独人,在寻找的过程中组成了临时家庭,“沟通”已经无须多言。可是毕竟六十年过去,“战争遗孤”没太能跟这个时代发生关系,只能用两代战后遗孤群体来论及身份认同。开篇动画多余,笑点随意,小泽的行为欠缺合理性解释,高仓一个电话了事有结局敷衍之嫌。不过导演能在这种命题作文下发挥出自己的作者属性,体现出了他扎实的基本功。
7分,相比《米花之味》又成熟了不少。在一个相对沉重的话题里,还是能感受到不少趣味与轻盈,包括那些源自生活中的喜剧元素。影片可以解读的角度也很多,从不同国家的文化背景,身份认同,亲情,以及孤独等等,影片也有很多小心思藏在作品里。还是那样,关于寻找的作品,最重要的从来不是寻找的结果,而是寻找的过程,而三个主角,也在这个过程中,特别像一个临时家庭。三个孤独的人,彼此扶持。
#SIFF2020# 太棒了,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下去展现寻找的过程,不煽情还适当的增加幽默感,老奶奶用俄语回应与学羊叫买肉的过程可爱极了。女儿远去的父亲与千里寻子的养母,在小泽带领的三层关系中展现的非常巧妙,最后的长镜头里三人行走,老警察与小泽仿佛中日关系一般夹杂着历史问题与保护着遗孤的养母,同时响起了邓丽君《再见了我的爱人》日语版,无奈与爱意慢慢涌上心头,又见奈良,goodbye my love …
B+/ 并不预先焦急地为人的共处下定论,也不急于抵达某种结果,而是极为自觉地将交流当作并无僵固目的的过程。因此语言隔阂反而成为一种媒介的裂口,成为可不断迂回的玄妙共感。人的肢体,人可触、可写、可使之发声的物,皆将我们联结。而当交流突然加速,媒介失去传导的感知延宕,故事才倏忽间走向终结。寻找的日本遗孤同样是一个类似的中介物形象。她的信件构成了三个人物的强烈共振时刻,而她的身份困境则构成了国族边界意识形态之无限残余的标记。或许,急于交流只是一种唯我的幻像,而真正的交流本身只在不急于交流时才能达成,这就是本片最高明的落点与方法论。二刷略降→B/ 前1/3有点耽于差异的堆积,缺少强度上的区分;最后的仪式剪得太松弛,没有足够锐利的语气扭转来铺垫结尾的情绪提炼。整体还是不错的。永濑正敏一段依然全片最佳。
SIFF 7.31 是好片子 但不够好 有几场巧思的戏 也有很多刻意的地方 剧情走向开头就可以猜到 片头的flash动画和最后的强行邓丽君bgm真没必要 鼓励一下吧
目前今年华语个人Top3,战后遗孤的开头动画便已飙泪。电影前半部分每3分钟就有一个轻松亮点,被海关没收的酱牛肉、鬼鬼祟祟抢镜的鹿、适应湖里生活的海螃蟹、一紧张就说俄语的奶奶、鹏飞出镜的学牛叫卖肉员、装了锅的就是从中国来的…信手拈来的小幽默,在如此沉重的题材里熠熠生辉。最喜欢两个异国老人互看照片的片段,无声胜有声。全都白照了的照片,白费工夫的奈良之行,再见亦宽慰。当片尾熟悉的旋律响起,好怕是那首时,结果泪腺彻底决堤…寻找,所有遗失的爱。
正常发挥,如果不是疫情,可以去更好一点电影节
海蟹被丢进湖里要适应新的生存环境,没有胶卷的相机留不下相片但依然能留下记忆,拉着没有实物的二胡,唱着最熟悉的智取威虎山,随着寻觅之路的深入,呈现出极度温暖而又温柔的特殊群体人物群像。主角三人血缘关系虽然缺失,但却在细微之处慢慢延展出动人的亲密关系,平静中点缀着努力生活的幽默,悲凉里流露出身份认同的温情。
鹏飞应该是最会拍命题作文的国内导演了吧,保持了前作的优点,没想到英泽的日语说的竟然很像那么回事,太厉害了。
照片没白照,风景都留在心间了,人也没白找,当我们悲喜相通,情义交融,我们也算亲人。战争远去,咸海淡湖,遗孤冷暖,锦书难托。|电审故字2020年第260号
又是一人一个厅的电影,节奏还是有点太慢…恕我直言,英泽看不出有什么表演水平。中间两位老人互相交换看照片的无声片段非常有趣
曾经说有时间陪伴的亲人,待到有时间,已失去陪伴的资格。曾经说有机会游玩的奈良,待到有机会,已散佚了游玩的女孩。没有放胶卷,画面却已经定格在脑中。寻不到牵挂的伊人,豆腐甜甜圈已充满了她的味道。一只海水蟹几经辗转仍未能适应湖水,一副彩绘画漂洋过海竟传回了奈良。盼你行过万里,锦书遥寄。
#siff2020# 满足期待,依旧发挥稳健,延续了前作“找寻”的母题和创作上的巧思,凝视,行走,继续用温柔的喜剧风格来包裹伤痛,同时进一步拓宽人物关系的可能性。一个模糊了身份的人,一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人,姓名不只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存在的依据,在寻找的过程中,丽华不再是一个麦高芬式的符号,更是一个串联国别文化、集体记忆、伤痛历史的桥梁。没有胶卷的相机是复刻历史的幽魂视角,也是沟通现实与回忆的那道门。《菲洛梅娜》式的文化寓言,永远存在于那些被遮蔽的深层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