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的巴黎,夜店里的年轻男女伴着迪斯科音乐尽情舞动。罗宾·坎皮略的《每分钟120击》中,曾多次用这些画面做转场,而令人印象非常深刻的,还属那些反复出现的灯光里飞舞的灰尘。这是一种丁达尔现象,灰尘其实在夜店的空气中一直存在,它们悬浮其中形成胶体,只有强光通过时才会因为颗粒对光进行散射被肉眼所辨。
《120》故事中的人,就像这些尘埃。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巴黎居民,有学生,有在各行各业工作的人,有孩子,有母亲;平凡的生活或许不易,他们每天忙忙碌碌,却也有自己可以爱的人,已是珍贵。直到有一天,一束强光的出现,打破了平静,原本隐形的普通人,纷纷站了出来——这束强光,就是80年代至90年代初全世界范围内的爱滋危机。
ACT-UP全称"AIDS Coalition to Unleash Power"(“艾滋病患者联合起来发挥力量”),也可照缩写直译为“行动起来”,于1987年3月在纽约的同志社区服务中心成立。是年,全世界范围内因艾滋病而死亡的病患达到五十万例,之后短短几年内此数字成指数型增长:1988年达到80万,1989年120万,1990年170万,1991年240万,1992年330万,1993年470万,1994年620万,1995年达到820万。用“瘟疫”二字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了。
坎皮略和另一位编剧Philippe Mangeot都是当年巴黎ACT-UP组织的成员,故事也自然由新加入的成员逐渐深入到活动中这样一个外来者Nathan的视角展开——就像一副望远镜,站在远处可以看到组织内形形色色的各种人:有理智但偶尔也因此显得软弱的组织领导Thibault,有内向但性子刚强的女性组织者Sophie,有热情直爽喜欢跳舞的Sean,还有因为儿子感染而一起加入的Jeremie的妈妈等等。电影中有意地隐去了每个人的职业、在社会中本来的身份——只有在一小段对话中偶然提及了几人。从始至终,观众也不知道Sean到底靠什么生活,也不知道Nathan平时在哪里上班——只能通过一些细节推断出Nathan的工作还不错,经济收入尚可,可以负担和Sean一起的住房。
这些人平时在ACT-UP以外的身份,显然不是坎皮略想要描绘的侧重点。“你是做什么的?”Nathan这样问Sean,“我是艾滋病毒阳性,仅此而已”,他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没错,在ACT-UP,只要加入,就要默认自己是以艾滋病毒携带者这样一个身份存在于社会。这也是80年代末ACT-UP可以迅速集结起来开展各种行动的最直接原因——它和其他的社会运动团体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没有时间了。2012年的纪录片《瘟疫求生指南》拍摄的是纽约ACT-UP,当时在世界各地,病患们面对的困难是很相似的:科研进展迟缓,特效药几乎没有希望,疫苗更像是天方夜谭;能延缓病情的药昂贵且难以获得;新药无法在本国合法购买,药监部门审查极为缓慢;医院拒收病人,保险拒绝理赔,甚至在死后也难以获得安葬的权利... 于是,爱滋危机当中,政府的不作为、社会的冷漠与排斥,让每个人都被迫成为许多不同的角色:他们需要变成研究者,自己找来国内外的最新科研期刊阅读,以了解哪里有合适的新药;需要变成医生,自己严格掌握检查和服药的时间,了解自己的T细胞数量;需要变成护士,帮忙照顾患病的家人,早期是服药点滴,晚期更是所有的起居;最后,他们还需要变成社会活动家,站在聚光灯下,站在人群里,放下一切,为自己和同僚呐喊,争取活着的权利。
以上诸多生活上的困难,电影的前半部分并没有侧重展示,而是通过各种抗议活动以及每周例会上事无巨细的讨论来说明情况进展到了哪一步。一开场,就是一个ACT-UP打断报告会的段落,他们冲进会场,占领舞台,大声疾呼政府的不作为,还情急之下用手铐把领导铐了起来;数日后,他们又来到制药公司,来了个血腥涂鸦,指责对方在研制药物方面的迟缓和过程的不透明,现场一片狼藉直到警察出马。其实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对于ACT-UP的了解可能仅限于媒体对这些事件的报道——组织成员暴力入场、毁坏公物、严重还会危及人员安全,是非常冲动的一群人。而《120》给了我们一个深入内部一点一点了解他们的机会。所以片中看似繁复冗长的讨论段落,是塑造人物并为后半部分铺垫的必要组成。这些对话是坎皮略擅长写作的,亲身经历是其一,对角色真正的关怀是其二,他给了许多不同的人出场说话的机会,有些犀利聪明,有些又像是无谓的争论,可是他都放进了最终的片里,就像真的在纪录一次例会一样,让人想起怀斯曼的一些电影,在看似普通的纪录中慢慢塑造人物形象,最终的目的是关怀。观众和Nathan一起旁听了数次会议之后,不仅了解到身边的人在社会活动家以外的身份,更在各种大到暴力是否越界、小到海报宣传标语的激烈讨论中,认知到一场社会运动它的每一步、每次集结都是思想激烈碰撞的结果,想要获得成功绝非偶然,需要每个人哪怕最微小的参与。
在ACT-UP来到巴黎的一所中学,中断了讲课、给同学们散发艾滋病普及宣传资料后,Sean给了Nathan一个吻,此刻虽然学校的小广场上挤满了人,但仿佛全世界只能听见Nathan一个人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爱情无果又怎样?生命说不定比它还短暂。两个人的情欲戏热烈又真实、私密,电影的角度也在此时从望远镜变成了显微镜,镜头下由群像变成了Sean和Nathan两个人。而此时Sean的病情也急转直下,因为身体无法坚持他不得不退出了ACT-UP的活动,唯一的联系成了病房内的电视和每天来看望他的Nathan。此时演员的细致出演和容貌变化,变成了我们眼前的全部:Sean灵动的大眼睛一天天凹陷,目光变得黯淡,身体逐渐从瘦削变得骨瘦如柴,直到完全失去活动能力,只能躺在病床上靠输液延续生命。
对观众来说,目睹一个年轻又热情的生命逐渐消逝,是残忍的,而Sean也没有带着笑容离开,他没能活着看到胜利的那一天,这或许是作为一个社会活动家来说最绝望的事。这种绝望,蔓延到了电影最后的十几分钟令人难以脱身:Sean的母亲是在最后这里才第一次出现的,她温柔、低调、话少,儿子半夜离世后她也很快接受并马上开始安排后事,完全没有想象中应该会出现的悲恸——她早已料到这一天的到来,或许已在脑内想象好到时会怎么应对。而这种无言和平静,更加重了电影尾声中绝望的气氛,让我不禁想,坎皮略本身对当时ACT-UP的行动是怎么看的?
当然,电影本身的基调是带着回忆的光芒、如梦似幻、热情而无畏的。但ACT-UP到底成功了吗?它在纽约成立的初衷,是“终结爱滋危机”,那么现在看来,这个目标的确达到了。在鸡尾酒疗法显著降低艾滋发病率以后,ACT-UP时至今日已经不算是一个活跃团体,更多的艾滋机构的平权运动侧重回到了婚姻平权与政治平权。其实从Nathan加入ACT-UP的原因就可以看出(他在一次聊天中提到自己是因为一位前任感染后失去了联系才加入的),其实这个组织本身的驱动力还是比较小资的:它考虑的是某种特殊身份人群的特殊性和劣势,以此来获取其他人群的同理心和认同感。可是以此为基准展开的社会运动,迟早都会陷入同一个瓶颈,那就是人的身份是可以无限细分的,比如黑人要求平权,黑人中还分成男性和女性,性别也需要平权,这样细分下去,只会让人群的内部产生矛盾,让组织成为一盘散沙——这在电影里也有刻画,ACT-UP的矛盾似乎很大程度都来自内部领导人的不合,而不是医药公司或者政客。如果真的是利用其他人群的同理心,总有耗尽的那一天:Nathan如果没有和Sean在一起,很难说他会坚持到行动的哪个阶段;而对于更多普通的人来说,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道德上的考量做出的支持,都会在“我的生活也有很多困难,实在是无能为力了”那一天无奈抽身,因为这个社会是这样运作的,站在金字塔顶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享受万贯之财,而涉及到生活最细微方面的困苦,承受者是每一个普通人。
一个社会活动团体,它最终需要挑战的是制度本身,而这种挑战,仅仅靠很特殊身份的一小群人是很难做到的。2014年英国有一部电影叫《骄傲》就是个很显然的例子,当时的英国不论是工人罢工还是同志平权都遇到了不小的阻碍,直到两个团体开始合作,才获得了一些不错的成效。这对ACT-UP来说也是一样,纽约的总部在活动后期也分为了激进派和求和派两个派别,组织的行动其实已经很难顺利展开了,是科研产生了突破才终结了这场危机。但时至今日,即使感染艾滋病毒可以靠药物控制,并不意味着会马上恶化,但稀缺的资源(只有极少的工厂可以生产)、高昂的价格、复杂的医保制度都让许多人无力承受。这听上去和其他绝症患者的待遇并无二致了,而这正是急需团结更多非艾滋患者群体的原因,因为最终需要挑战的,是以“保护专利”为由而限制药量提高药价以帮助药厂牟取高利润的法律,是帮助保险公司制定霸王条款不予理赔的法律,是这个金钱至上的制度。有人说《120》的前后两段从社会运动变成了两人关系,视角收窄了,其实这正和ACT-UP本身的性质有关,它没能在社会运动上更拓宽一步,而作为一个外来者的坎皮略来说,从积极参与到努力拯救一个生命的过程正是很多人的经历。他或许并没有对ACT-UP当时的策略有鲜明的态度或评价,只是遗憾Sean失去了年轻的生命,但电影的整体结构和走向正说明了这种遗憾的根源所在。
我们需要这样一个故事吗?它只是按照时间顺序,朴实无华地记载了一群人的一些对话和行为。但是,如果没有《120》,很多年后,或许会听到有人说,“我以前也是ACT-UP的一员,我记得有个成员,叫Sean,死后把自己的骨灰撒在了一个会议现场,当时场面很震撼,那些官员都吓呆了…” Sean或许是因为成为了一坛死后也继续呐喊的骨灰而变成人们记忆里的斗士,但对罗宾·坎皮略来说,拍摄本片复刻了这些鲜活的人生,Sean“是女王,是战士,热心肠,他是最有勇气的人”,电影把青春最美好的一面永远地定格在了银幕上。而对我来说,《每分钟120击》会是很长时间以内最难忘的一次电影体验,自己或许一生都无法有这样的机会为自己为他人毫无保留地斗争,但能随着影片,和他们在90年代的巴黎轰轰烈烈地度过这两个多小时,看到最卑微的尘埃也会发光,看到化成灰烬也要高声呐喊,看到自己手里的力量,没有什么比这种感觉更振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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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x:米粒电影院
参考片目与资料:
在《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和《每分钟120击》当中要选出今年最好的同志电影很难,但如果问我哪一部更重要,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每分钟120击》。
重要,因为这是一部让人感同身受的“沉浸式”电影。它的故事发生在艾滋年代,但罗宾·坎皮略没有用现代眼光回顾得云淡风轻,而是自始至终都带着沉郁的激情。LGBT观众仿佛只要纵身一跃,就能身临其境的感受到病魔的无情、社会的恐惧和人性的对撞。那些感动、羞耻、绝望、亢奋、焦灼、愤怒、欢笑、泪水和鼎沸,就像搅动生命的万重浪,又像川流不息的动脉血液,每分钟都在锵锵敲打心脏。
但无可否认的是,这也是一部非常“挑观众缘”的电影。它的前半部分是激荡的群体运动,后半部分是个体的爱、病、死,衔接两者的是一段露骨而缠绵的同性床戏,像是考验观众的“分水岭”。不少异性恋观众都在这里退场(我在电影院看了两次,两次如此),让我很怀疑导演是故意为之——用冒犯性的内容赶走叶公好龙的观众,然后才进入私人化的视角。接下来电影的节奏由疾转徐,像从湍急的河流折入幽深的湖泊,讲述两位男主角在病痛中相爱的故事,剪辑也充满了诗意:巴黎公社的起义篇章和抗艾人士被铐起的画面交叠在一起;上一秒是夜店轻舞飞扬的尘埃,下一秒变成病毒对细胞的入侵;触目惊心、被鲜血染红的整条塞纳河;雪夜里断续如白烟的呼吸…就艺术性而言,《120击》毫不逊色于1/4世纪前的《费城故事》。
然而和《费城故事》不同,《120击》的主角不是艾滋病人而是艾滋组织“ACT UP”。这个词组其实是一个缩略语:“Aids Coalition To Unleash Power”(艾滋病人联合起来释放力量),它从一开始就是一群愤怒人们的集合。如果说之前的艾滋电影已经让人们见识到这个群体如何对抗制药公司、对抗政府机构、对抗社会偏狭,《120击》则是让人们看到了这群人如何对抗自己。
ACT UP内部的冲突和对抗是《120击》塑造得最成功的地方。这些来自四面八方、各不相同的个体每周集会、平等发言;大家认同就打响指、反对就发出呲声,充满开诚布公的争吵。电影里几乎五分钟一小会、十分钟一大吵:要不要泼颜料?要不要使用手铐?要不要参加新药的临床试验?如何让口号和海报更加“冒犯”?每个人都面对艾滋不同程度的威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诉求,求生的欲望让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哪怕伤害同伴也要提出自己的主张——因为沉默意味着死亡。男主Sean抨击一位血友病男孩的母亲,事后他只是耸耸肩:“她很强大,她受得了。”ACT UP巴黎负责人去医院看望病危的Sean,问他为什么讨厌自己,Sean怼得理直气壮:“我也不知道”。这种群体内部的“戾气”是之前所有艾滋电影都不曾有过的真实,它让ACT UP在革命情谊中带着私人的碰撞,呈现出运动最丰富立体的一面:也许我对你不爽,也许你就是个碧池,但在这一刻我们是战友,我们共同面对死神的镰刀;你的倒下让我同情、让我愤怒、让我悲伤,让口号更加沸腾、让游行更加悲壮。同志、变性人、流浪汉、瘾君子…不同性格、面貌和身份的水滴汇聚成乱涌的潮水,反复拍打社会不作为的长堤,这样无序的前进才是草根运动最富有生命力的地方,它和最后横七竖八躺在广场的血肉之躯一同构成了边缘人最决绝的反抗。
在病和死之外,爱是一个单独的主题。坎皮略在接受采访时说,他没有刻意讲述同性爱的死生契阔,更多的是爱在特定年代的不拘一格:很可能6个月前你就打算把他甩掉了,但艾滋让这个计划无限被推迟。你见证他的枯萎他的憔悴,陪他一路走到最后;你对他有了责任,他对你有了愧疚。电影借Sean之口对男友说“很抱歉那个人是你”就是基于这种现实,病痛和死亡对爱的入侵,就像艾滋病毒改造人体免疫系统一样让爱发生了变质。但变质的爱依然是爱,这样的爱只发生在艾滋年代,带着冷暖自知的荒谬,充满离经叛道的尖锐,让人在死前还想着撸管泄欲,跟朋友做爱时会痛哭流涕。电影里没有圣人,只有肉体的温度和对人性的贴近。
很多人都说《120击》最后20分钟有些拖沓,就像在看晃动而不肯熄灭的烛光。读过坎皮略的访谈后我想我能理解,那是一种亲身经历者的事无巨细。导演以《追忆似水年华》般的心情,将敝帚自珍的亲身经历全部重现在大银幕上:给男友整理遗容、陪男友母亲煮咖啡、开骨灰分配的玩笑…坎皮略说他清楚记得当时的心情不是难过,而是丰富到漫溢的生活细节。电影中也有这样的呈现:卧室里是停止呼吸的死者,客厅里大家都在笨手笨脚的改沙发床;有人找吃的、有人聊天、有人准备第二天的游行和葬礼。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生活总是以琐碎的、日常的形态推进。
因为评委原因,在戛纳电影节上《每分钟120击》没能拿到金棕榈,阿莫多瓦甚至委屈得掉眼泪了。其实无论获得金棕榈与否(or入围奥斯卡外语片奖),这部电影的重要性都毋庸置疑,它已经在同志影史上留下了自己的一笔。它提醒着依然可能被边缘化、被污名化、“存在即是原罪”的我们:如果普通人的心跳是80下,LGBT需要每分钟120击——因为只有每分钟120击,才能让我们不受践踏的活下去!
初恋是携带者,所以看的时候感同身受。我也是在很短的时间从他的经历了中学习了hiv的方方面面,也看到自己爱的人倍受身心煎熬。我们的生活其实和大多数人一样,只是谈论的内容里有cd4高低,药物反应和研究进展,我们须要在固定的时间里要去医院,我做检测,他取药。每次做爱前互相检查身上的创口,接吻不伸舌头,在各自的口腔里面搅动,或者说挣扎,情难自已是常有的,互相探出一点舌尖他都觉得懊恼。我见过他在深夜服药后出现药物反应从椅子上跌落,也见过学校播放艾滋预防宣传片的时候他落荒而逃,相爱总能感同身受,我也能体会这种带着偏见的难症真实的落在鲜活人身上,情绪是这么的惶恐、敏感和寂寥。我们总是在理解山有错位,他不安的扭曲我的有恃无恐,以为我将随时抽身置他不顾。我也不知轻重的言语中伤他的软肋,企图逼他在每次争吵中就范。最后我们选择了分开,已经有几年没有联系了,偶尔会念想起他。倒不是当时的感情没有了去,正是因为了去了,才能正视这种挂念。我们热恋和冷淡的时候都层曾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联系,希望不是忘记,而是放在心里。希望你一切平安。
《每分钟120击》作为LGBT题材的电影,有着无与伦比的独特魅力,它不同于同期大热的《call me by your name》,也不同于25年前的《费城故事》。它是一部典型的杠杆片,通过一个抗艾组织的内部对冲与外部抗争,折射边缘群体的个体处境和公共命运。小切口,撬动大问题。
纪录片式的摄制手法,两段式的剧作分割,平实的叙述,渐进深入,沉郁的激情,悲亢交错,细密的思辨,涤荡理智与意气。既有90年代群体运动的汪洋大海,又有时代大幕下个人情感的潺潺细流。
对生死爱的叩问也不是亦步亦趋,而是让一个个努力活着的人讲述自己为何濒死,又为何依旧上紧发条捍卫权利,依旧在死神的追逐下贪恋简陋却深沉的爱,直至被病毒全面侵蚀,风华陨落,犹如片中畅快漫舞时涌动的浮游尘埃,那是闪光又渺小的生灵。生于愤怒,得于天真,死于幽寂,熊熊烈火,焚我残躯。
结尾,也是让人最为动容的段落。抗议者冲进觥筹交错的上流social场合,将男主sean的骨灰当作武器洒遍全场,灯光渐暗,肃穆的抗议场变成纵情开怀的蹦迪趴。悲愤的人,飞扬的骨灰,痴缠的情欲,律动的身体,在音乐中合成一支死囚之舞,那是每分钟120击的心跳,必须这样跳,才能将剩余生命的勃发张力与放浪形骸,喷薄净尽。
全片135分钟,几番明示暗示"沉默=死亡",让我想起了陈奕迅的「浮夸」: 你当我是浮夸吧 夸张只因我很怕 似木头 似石头的话 得到注意吗 其实怕被忘记 至放大来演吧 很不安 怎去优雅 世上还赞颂沉默吗 不够爆炸 怎么有话题 让我夸 做大娱乐家…… 句句回响,时代阉割理性,「浮夸」是Sean们的挣扎与反抗 《每分钟120击》作为LGBT题材类电影,有其无与伦比的独特魅力,以纪录片的摄制手法,讲述在民间抗艾组织Act UP的活动中,患有艾滋病的Sean与Nathan相爱,通过记录一个抗艾组织的内部对冲与外部抗争,折射边缘群体的个体处境和公共命运,随着镜头的推进,爱情、欲望、死亡、沉默、呐喊、争吵、病痛、反抗、利益、尊严、恐惧交织捭阖,陪着一首冷调的“浮夸”。 ‖ “即使弱小也没关系,因为我们有伙伴” 相比起《达拉斯买家俱乐部》里马修向死而生且力挽狂澜的个人抗争和《费城故事》同性恋个人权利的争取,《每分钟一百二十击》更着力于突出“群体的愤怒”。Act Up即"Aids Loalition To Unleash Power"(艾滋病人联合起来释放力量)的简写,对内冲突,开会及活动在片中过分频繁出现,响指与嘘声混杂,冲突与对抗逐渐激化;对外抗争,紧张与危险并存,勇气和友谊也慢慢升华,当这种内部矛盾与革命友谊相碰撞时,摩擦出来的正是导演罗宾·坎皮略追求的真实。 扔血袋、血染塞纳河是对二月革命的粗糙复制,逃不出民间组织的草根性;自主研究开发、抵抗制药部门无作为是对生命权利的热烈追求,闪耀着边缘群体的生命性。 ‖ “因为你,我害怕死去” 不同于同期大热的《call me by your name》,像一个童话,没有守旧的思想和歧视的目光。《120击》中Sean与Nathan的爱情是不安且流逝的,病痛与死亡就像艾滋病毒消耗免疫细胞一样,侵蚀爱情的浪漫与美好。当Sean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盯着Nathan说“我害怕”时,Nathan吻他,抚慰他的下体,给他高潮的快感,帮他擦眼泪,对坐着说笑,独独没有陪他悲伤。 “很抱歉那个人是你” 上帝视角上的悲剧结局,结局必然晦涩,从没动过分手与抛弃的念头,还有时间,口腔被真菌感染也想吻他,带他去海边,为喂他吃药,陪他唠嗑,好好看他,祝他安息。 “我准备好了。你不要为此生气。替我结束它”故意戛然而止之前,爱情之外更多的是愧疚与不安。 ‖ 融入的艺术及灵魂的裁剪 就艺术性而言,《120击》获得棕榈桐奖实至名归。前期节奏较快,与Act Up激进的行动相照抚,让观众沉浸在反抗的激情中,也创造了一种病毒迅速破坏与机体迅速衰败的同步体验。后期节奏逐渐松弛缓慢,无形中带入Sean与Nathan的悲剧情感,回归生活原本琐碎平凡的一面。 片中剪辑功底深厚可见一斑,塞纳河源源的血红、时空延续的性爱、骄傲游行的渐变……尤其是狂欢排队空中散落的飞灰和3D的病毒在体内感染增殖两个镜头渐出渐入,悄然无声的扼杀交缠着末日狂欢,声嘶力竭的求救被主流正派文化活埋 心跳为什么会加快? 因为存在即原罪的悸动与爱 因为污名化的斗争 因为沉默意味着死亡。
我看到的是民主最纯真的一面
一部自信的电影,拍得沉稳自信,演得诚实自信,自信地面对疾病,自信地面对身体,自信地面对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自信地去激辩,去抗争,去生存,用陈丹青的话说,里面每个人都长了一张“没有被欺负过的脸”,很惭愧啊,别人的电影在自信地关注自信的问题时,我们的电影还在猥琐地关注猥琐的话题。
电影放完,大家打了响指
一些转场真是花哨而巧妙,让人叫好!被高中女生叫fag的时候拉过Nathan的一吻,吻得尽兴而骄傲
非常有尊严和力量的一部电影。对于没看懂最后在家里吊唁场景的朋友,直到2017年6月20日,在法国因为艾滋病去世的人都没有权利得到殡仪服务...
如果普通人的心跳是60下,LGBT需要每分钟120击。
还是熟悉的「墙壁之间」或「东方男孩」的味道……比类似题材「平常心」拍得好,但跟「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稍弱。重点其实是社会运动和群像,这片处理的得还是有点散。但剪辑是真好,全靠剪辑提气。感觉影帝应该没跑。
还是那个寓言:猎犬追捕一只兔子失败,猎人责怪猎犬追不上兔子,猎犬说我只是为了饱餐一顿,而它却是为了生命在奔跑。
今天是世界艾滋病日,赶在这个时候看了这部电影,感受到无尽的青春和生命力,虽然是关于艾滋病和人权,但片子的基调没有一丝沉重,反而能让人感受到这群年轻人的活力,在死亡面前,越发凸显出那份残酷。影片的第一幕非常完美,从一群人到一个人的生与死,一部非常同志的同志电影,可以入年度十佳了。
今年最重要的同志电影,完完全全拍给同志看的、让同志感同身受的生命乐章。激荡的群体运动和个体的爱、病、死交缠在一起,以每分钟120击的强度澎湃敲打心脏,灵活多变的剪辑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在抗议还是在开趴体。看完这部电影,我觉得我也是HIV阳性。真正该得金棕榈!
三星半,前半部分更好,社会运动拍得特别热血,剪辑,摄影与配乐全面配合。不提主题,它也是一部很好的社会运动题材。后面逐渐从面进入点,个体情感描述之后,反而落俗了。
这条路太难太艰辛,何时我们才能像说发烧感冒一样谈论它。想到我的hiv好友,在得知他生病后我们依然亲密如常,同食一碗饭,而他至今都不知道我知道他患病,这可能就是我们能做到的最简单的事
看完全场没有掌声,只有响指。抗艾之路像一条血之河流,染红了巴黎的天空。每一个每一个死去的人,连灰烬都在对无视之人呐喊。同志题材电影的标杆。
又一部即将在戛纳载入史册的LGBT电影
新鲜的内容,独特之形式,获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无愧。按我的看片感受,它比获金棕榈大奖的《方块》(又译《广场》)和或评委会奖的《无爱可诉》都要更胜一筹,因为表情精彩,达意清晰。只是明显两段体的结构影响了主角与主题的深入和丰厚。法国人的风格、品味着实特异!
开年第一部。当多数求新的同志电影都在力图把“同性”回归到“爱情”时,BPM回归到了更本质也更同一的“生命”。格局上虽由大变小,实际却完成了从集体到集体组成、从抗争到抗争意义的递进。飞舞的尘埃诠释着散落个体的灵动魅力,血红的塞纳河一如群体运动逝而不息的壮丽。多次以瞬间提升整体,观感非常法式多兰。
A Celebration of love, sex and life 把疾病处理得如此沉重、愤怒和紧迫但又毫不悲伤,反而像游行像抗争像夜店像爱情像性一样充满了生命力,这群人就像被历史遗忘的尘埃,如此精彩且有意义的活过,个体死亡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悲剧,更多的是继续抗争/生活下去的动力。
舞池里的浮尘遇冷凝结暴风雪,浴缸中的血水外流染红塞纳河。19岁的欲望烈火干柴可以点燃暴风雪,26岁的骨灰扬清激浊翻涌塞纳河。绚烂的彩条中,舞动的啦啦操好似欢庆我19岁的骄傲;躺倒的队伍里,怀抱的十字架如同哀悼他26岁的早夭。会前宣布肖恩的死讯,大家打起响指假装若无其事,只因战役尚未终止。
与其无声消匿,不如直面迎击,无畏面对是最后的骄傲,携手抗争,你并不孤独;前半程肆意飞扬,后半段沉郁悲哀,病痛的吞噬被寸寸放大,揪心的叹息飘扬在红色塞纳河上,处理死亡的细节剜心,结尾甚感人;特别喜欢几场夜店戏,飞舞在尘埃里的光芒,纠缠在阴影里的爱与死,受损的生命亦在倾力渴求自由。
前半段堪称惊艳,然而跟导演前作《东方男孩》相比,影片的节奏掌控力在后半段尤为让人失望。影片在第二次夜店特写尘埃时觉得要结束了,在集体躺尸抗议而且响起一首疑似片尾曲的英文歌的时候也觉得要结束了,在塞纳河水变血水又觉得要结束了。尽管最后的死亡段落冷静克制,仍然觉得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