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舞动

其实觉得Rory O’Shea was here 这个电影名比Inside I’m dancing 更好。

看了11年的一个访谈James提到这部电影他感触最深的是人们对怜悯的反应：你看到一个严重残疾的人觉得“噢多么可惜啊”，其实对他来说这一切没有任何意义，你也不会得到对方的回应，只是你的自我感动让你觉得你是一个好人而已…

电影看到最后我也是毫不意外地哭惨了，Rory在河边对Michael说you are not the only one with a broken heart. You are the future and that’s what I call a gift. Don’t give up, you have the whole world in your hand. 然后吐槽应该给市政府写信抱怨河边围栏太高，没有考虑到残疾人也有跳河的权利。

他真的看得很清楚，早就知道自己生命有限，想不被同情，不受帮助独立地生活，体验一个无法动弹的人所能拥有的尽可能多彩尽可能叛逆的人生，听摇滚，抹发胶，去酒吧泡妞，去夜店跳舞，开车超速被抓到警察局...

残疾让他无法不依赖别人，无法拥有正常人的爱也无法回应，就算是这样也依旧要选择对抗和继续毒舌，他那么清醒，他教会Michael让他知道自己能够选择自由地生活，最后一幕Michael自己走在都柏林的大街上，对比电影一开始他只是一个被困在疗养院里没人能听懂他说什么，循规蹈矩，接受所有帮助的残疾人，Rory的精神延续在他身上了，he was here.

“天气很好，不出去走走吗？”

Roy对Michael说：“你拥有未来，这才是我所说的的礼物。你手中握着的是整个世界，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是啊，对于Michael来说，追求爱而不可得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挫折，甚至可以以此来贬低自己为失败没用的人，但是尚可运动的Michael对于全身上下只有两根手指可以动的Roy来说，这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要知道，虽然颤颤抖抖但也是可以握住全世界的呢。紧接着，Roy住院，揭开原来他命不久矣，且他早就知道，这个情节，让我又重新回顾了这个场景，他想表达的又何止能运动这件事啊，对他来说Michael是真的存在「未来」的。

Roy给人印象极其深刻。他的个性是张扬有活力的，他清楚他能够得到哪些，比如再艰难也要弄发型，也要跳轮椅舞，要勾搭女生，要坚持申请自己独立居住，他也清楚他没法做到哪些，理性劝说Michael别盲目告白，教Michael不要祈求，要他爱的有尊严。

多么痛的领悟。

记不清多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沉重得无以言诉的心情了，想要流泪，为那倔强不屈却归于沉寂的灵魂，但又想微笑，为那狂放不羁还顽皮精怪的话语，人已去，那声音却还久久回响：

“嘿，出去逛逛怎么样？” 像笼门一样的后厢缓缓打开，梳着朋克发型的男孩坐着轮椅来到康复中心。 他灿烂的微笑和开场白： “Hey, I’mRory O’Shea！”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乐天派的人，同时也惋惜他终身受困于轮椅，只有两根手指可以动，但是Rory毒舌的属性却使他很难受到同情。荤笑话一箩筐，满嘴跑火车，脏话漫天飞舞（插一句：詹菊苣你绝对是本色出演！！），经常用讽刺的语气说出刻薄的话，半夜放震耳欲聋的摇滚乐，让人感到几分不快。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傲慢自大，丝毫不为他人着想的叛逆少年。在护工强行关掉音响后，Rory叫喊到：“能听到音乐至少证明他们他妈的还活着！！”在Rory愤怒的喘息中，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循环，Rory坚硬的外壳好像被那声叫喊打破了一角，让我得以窥见一丝幽深的内里。 男主人公Michael在Rory来到康复中心之前一直中规中矩地遵守着各项规则秩序，他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但Rory却能听懂他，Michael因此称Rory有奇妙的天赋（gift），Rory讥讽地重复着gift这个词，但转过身的一刹那表情却变得无比复杂。 两人很快成了好朋友，Rory教Michael用发胶给自己梳朋克发型并重塑了Michael的造型，募捐活动中Rory用募捐的钱带Michael逛酒吧，与女孩儿调情，并开着轮椅进入舞厅疯狂地旋转、旋转，舞厅炫目多彩的霓虹灯闪耀着每一个角落，Rory灰蓝色的眼睛剔透明亮，是，他在跳舞，他的目光中有灵魂的舞动，他的双瞳里有倾尽繁华的舞姿，他在狂欢，在嚎叫，和那些尽情挥洒青春的舞者们一样……区别只是他坐在轮椅中一动不动。 Rory死尸般的身体里禁锢着一个向往自由的灵魂，这带给他灵气，也带给他不幸。他憎恶规则，连带着憎恶代表着规则的护工们主任们。尽管离开康复中心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极大不便，更有遭遇意外伤害甚至丧命的风险，他仍然固执地每月去申请独立生活资格。但他桀骜不驯的个性给评审团戴上了偏见的眼镜，一次又一次Rory的申请被无理由驳回。评审团建议他六个月之后再来，Rory惊怒交加地说了一声：“Six months！”下半截被卡在喉咙里，短促的呼喊带着一星辛酸，一星悲凉，映着Rory含泪的眸子，余音消散殆尽，只有Rory拧紧的眉峰，压抑着，忍耐着，那一些未曾出口的情绪。 为了实现Rory的愿望，Michael自己申请了独立生活资格并以翻译师的名义把Rory也带了出来。几番波折后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住宅，并请来了一名心地善良，长相甜美的女孩Siobhan当护理。Siobhan第一次做护理，同时照顾两位残疾人让她有些吃不消，经常手忙脚乱，而Rory受到冷落后脾气变有些乖戾，为此和Siobhan发生了口角，Siobhan试图达成一些规矩使家里更井井有条，但Rory天性是自由散漫的，受不得一点束缚。他开着轮椅和小孩们进行滑板比赛，用仅余的两根能动的手指在巷子里飙车，被警察拦下后故意激怒他从而“尝试”被关押的感觉，随后越狱。这些事件彻底惹火的Siobhan，她与Rory大吵一架，Rory冷冷地说：“我用不着你来教我责任感。”Siobhan甩门而去。Michael从背后靠近Rory想说些什么，Rory生硬地低语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他转身驶出Michael的视线——“我不想要任何人的帮助。”Rory的背总是靠得那么笔直，好像凭他自己，就足以撑起他的世界，那个自由的，无拘无束，奔放洒脱的世界。

善良的Siobhan没多久就又拐了回来，沉默地帮Rory脱鞋换衣服，扶他上床休息，Rory剔透的大眼睛放空地注视着天花板，不发一语。Siobhan熄灯离开后，睡在隔壁的Michael告诉了Rory自己对Siobhan萌发的爱意，Rory尖刻地回复说Siobhan不是真心实意的，只是看在钱的份上，说完自己也沉默了，似有所感。也许，很多东西只能在黑夜中生长发酵，在静谧中消化溶蚀，在昏暗中蒸发消逝，一如Rory眼中的光亮，在一次次的沉默后轻阖眼睑，终被掩盖。 Siobhan带着Rory和Michael去参加她朋友的化装舞会，Michael再也压抑不了对Siobhan的爱恋，要求与她共舞，善解人意的Siobhan答应了，弯下身子靠近轮椅中的Michael和他一起摇摇摆摆。Michael无法自制地抱紧了Siobhan，被爱慕Siobhan的另一位小伙子粗暴地拽开了，Siobhan跟随那名小伙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舞蹈，Michael静静地把头埋进双膝，Rory在他身后，只看见了Michael痛苦地抖动的肩头，Rory将刚刚的事尽收眼底，但他只是在喧嚣的派对中沉默着，在人来人往的拥挤中静止在轮椅上，那双凝视的蓝眸好像装满了世上最复杂的情感，又好像其中空无一物，注视着另一个世界，“正常人”感受不到的世界……

晚上睡觉前Michael向Siobhan倾诉了他全部的爱意，Siobhan惊愕后只能抱歉地拒绝他，Michael残疾的身体在床上扭动着，含糊地、拼命地表达自己，眼泪打湿了枕巾，Siobhan无奈离去，隔壁的Rory听见了这一切，他眨了眨眼，黑暗中，把所有情绪收回眼眸深处。第二天一早Siobhan请来了新的护工代替她，Michael把Siobhan的离开全部归罪于自己，无比痛苦地乞求Siobhan留下，Rory开口让Siobhan滚出去，Siobhan震惊之余指责Rory就是一个混蛋。而Rory却对Michael说，让她走吧，给自己留点尊严。外面倾盆大雨，听见Michael在身后的呜咽Siobhan眼中也含了泪，但她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雨幕，离开了他们的世界。 不禁想到先前Rory在床榻说给Michael的话：“你能给她什么？认命吧！录音听听自己那鬼声音，照镜子看看自己那鬼样子！”如果只是嘲讽，为什么说完这些话的Rory，眼中也蓄满了泪水？于是一切朦朦胧胧的好像都清晰起来了，Rory这些话实际上也是在说自己，他的一颗心早就放在了善良纯真Siobhan身上，Michael有幻想，有憧憬，但Rory没有，他有的只是黑暗中一遍遍告诫自己的冰冷话语，用自己尖刻的语句一次次泼灭心中燃起的爱的火苗，有的只是飞蛾扑火般追求自由的热烈激情和僵直在轮椅中一动不能动的躯壳，所以他选择将这份感情埋葬心底，任凭那一份炽烈腐蚀心脏。Michael不管不顾地冒雨追了出去，Rory抬头看了看这瓢泼大雨，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但他只是咒骂了一声便跟了过去。 Michael立在桥边用残破的语句奋力念叨着什么，Rory淡淡地回了一句：“心碎的不止你一个人。”在Michael惊讶的目光中Rory看着好友说：“你有未来，对我来说那才是上天的赠礼（gift）。” “不要放弃。”Rory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泪流满面。

几天后的深夜，Michael突然发现床榻上的Rory发起高烧，昏迷不醒，护工叫来救护车带走了Rory。病房外，医生告诉Michael，Rory的寿命本来就不长，能活到20岁已经是奇迹，又补充道：“他撑不过这一两天了……他自己很清楚……”Michael呆在原地，而后强忍泪水来到Rory的病床前，Rory虚弱地睁开眼睛，依旧是幽默诙谐的话语，但这次却换上了吃力断续的语调，他说:“看看这儿，Rory O’Shea在这里了。”（暗指他的生命即将在此终结）Michael用力扯起歪斜的嘴角，用扭曲的肘臂带起蜷缩的五指，指了指心口——Rory O’Shea在这里。Rory看着他没说话，只有一滴眼泪从半阖的湛蓝眼瞳中滚落。一会儿Rory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道： “你谁都不需要。” “Michael。” “你是独立的。” Rory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Michael似有所感应，艰难地伸出弯曲的手臂，用无法屈伸的残手拉住了Rory仅余的那两根手指，Rory闭上眼睛笑了，问他的音响带了吗，Michael眼中含泪，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Michael克服重重困难后和Siobhan一起来到律师所为Rory再一次申请独立生活资格，他想让Rory走的无牵无挂，让他走的时候，是一个真正的，自由的灵魂，让他以独立的姿态，行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什么是责任感？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为自己犯的错误负责，如果事事处于监督管理下，那一个人怎么学会去承担责任？Rory是一个天生便代表着独立的人，问起Michael今天来的目的，Michael只有一句话： “为了追求独立的权利。” 人人都有独立生活的资格，无论肉身如何受限，残疾人也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们愿意承担自己的决定带来的后果，愿意在犯错中不断学习成长，如此一来，残疾人与正常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正常人”自以为是的保护给残疾人带上了偏见的枷锁与灵魂的禁锢，感谢Rory，是他用飞蛾扑火般追求自由的勇气与坚持，让用心灵感触到了独立的意义，人格上独立，生活上独立，心理上独立，灵魂也要独立，这样，一个人才算完整，才算傲然挺立与天地间。 当Michael与Siobhan兴高采烈地拿着Rory的独立生活资格证来到医院时，却看到Rory父亲悲怆的背影，他一脸惨白地摊了摊手，垂下了头。于是，葬礼，悼词，遗物，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一纸薄礼，终究到不了那一生追求独立却终无所得的少年手上，只有身着丧服的Michael在一世寂静中凝视着那张空空的轮椅，还有轮椅旁那台未能送出的音响。 我本以为这时音响会响起，以怀念Rory，然后在音乐中结束影片，但空空的轮椅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嘿，出去逛逛怎么样？” 诙谐俏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声线，熟悉的嗓音，不禁让人濡湿了眼眶。Michael笑着点头，开着轮椅驶入大街，此时他的的确确已孤身一人，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瘦瘦小小地蜷缩在轮椅中。 但他没有无措，没有不安。 他不需要任何人。 他是独立的。 仰头，看鸽子成群飞过。Rory是对的，他还有未来，有成千上万个日日夜夜来感悟，追求，体会，在轮椅上舞出精彩的生命。 电影缓缓落幕，窗外，碧空如洗，一如Rory湛蓝的眼眸。他的话语依旧回荡在天际： “出去吧，去看看这个世界！”

——————————————————————————————————————-———————————————————— 所以这就算结束了……没能表达出我心里那种确切又朦胧的感受，就这样吧。 导演说Rory这个角色很复杂，说话更是刻薄，演不好会让观众厌烦从而背离了影片“关注残疾人”的初衷，谢谢James的精彩演绎，给我们带来了一个让人心酸又敬佩的少年R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