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部纯粹的天主教电影,充满大段大段严肃的对话。像我这样《圣经》就翻过一遍的人看来,片子过于晦涩,有些情节莫名其妙,尤其是结尾虔诚的神甫桑尼尔的死亡。由于对天主教方面的东西接触不多,在此,也只能姑妄言之,让他人姑妄听之了。
《旧约圣经·创世纪》说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偷尝智慧果,被上帝赶出天堂,从此他们的后代就背上了原罪,生活不离于苦难。照此说来,所有人一开始,都处于上帝和撒但之间。他们或是被上帝救赎,再次回到曾经的乐园。或是被撒旦诱惑,坠入无间地狱。借此,人类又可以分成两类:一、那些意识到自己的罪孽,而主动向上帝忏悔,恳求上帝的救赎的;二、那些冥顽不灵,不承认自己的罪孽,不信仰上帝的。第一类中,又可以细分为两类:1、得着上帝的救赎,死后必将进天堂的;2、未得上帝的救赎,死后依然入地狱的。然而,麻烦的是,第一类中,谁属于被救赎的,谁属于未被救赎的,只有上帝知道,这些等着救赎的人是不得而知的。或许,正是为此,才会有苦行主义的修行方式,把对肉体的依赖视为获得上帝救赎的障碍,而借承受鞭打的苦痛,来向上帝表白自己的信念:看啊,在肉体的安逸和天国的荣光中,我选择的是后者。
其实,自己给自己的考验,容易经受。撒但给自己的考验,才不容易经受。比如,看看《圣经》中撒但是怎么引诱耶稣的。
以下是《新约圣经·马太福音》第4章第1至11节的内容:
4:1 当时、耶稣被圣灵引到旷野、受魔鬼的试探。
4:2 他禁食四十昼夜、后来就饿了。
4:3 那试探人的进前来、对他说、你若是神的儿子、可以吩咐这些石头变成食物。
4:4 耶稣却回答说、经上记着说、『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乃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话。』
4:5 魔鬼就带他进了圣城、叫他站在殿顶上、〔顶原文作翅〕
4:6 对他说、你若是 神的儿子、可以跳下去.因为经上记着说、『主要为你吩咐他的使者、用手托着你、免得你的脚碰在石头上。』
4:7 耶稣对他说、经上又记着说、『不可试探主你的神。』
4:8 魔鬼又带他上了一座最高的山、将世上的万国、与万国的荣华、都指给他看、
4:9 对他说、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赐给你。
4:10 耶稣说、撒但退去吧。〔撒但就是抵挡的意思乃魔鬼的别名〕因为经上记着说、『当拜主你的神、单要事奉他。』
4:11 于是魔鬼离了耶稣、有天使来伺候他。
耶稣见到的撒但,诡诈多端。它并不以可怕的面容视人,也不以苦难胁迫人。而是善于迷惑人,动摇人对主的信心;或是善于诱惑人,动摇人对天国的神往。如同影片中虔诚的神甫多尼桑,在步行去埃塔普的途中,在极度疲劳之下,见到的撒但,也是如此,它化身成卖马商,劝多尼桑抄近路去埃塔普,劝多尼桑休息下,以解疲乏。如果说,耶稣成功抵挡住了撒但的蛊惑,多尼桑神甫可以说是失败了——他没能完成去埃塔普的任务,而是中途迷路了。
因而,我觉得,片中多尼桑神甫显示的神迹:能倾听少女穆谢特的心语,使小孩起死回生。不一定是上帝赋予的,而是撒但赐予的。似乎耶稣也被法利赛人指责过,他所显的神迹不是来于上帝,而是来于撒但。那么,多尼桑是意识到自己没有战胜撒但,才会在告解仪式中死去?
虽然信仰着上帝,但是自己能否得着救赎,却是个问题。即使是耶稣,临死前,也对自己是否属于上帝,有过动摇:“我的神, 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新约圣经·马太福音》第27章第46节,《新约圣经·马可福音》第15章第34节)
很多人会说这个影片很枯燥。确实,一个教士和撒旦进行灵魂的斗争的故事不会有吸引人的风采。对于中国人来说宗教题材又是非常陌生的。影片非常朴素,相信苦修的教士遇到了撒旦,因而得到了洞察邪恶的能力。同时也明白了宗教的真正含义,真正虔诚的教士所作的美德反而为世俗所不容。世俗的教会同样不能理解教士的疯狂救赎举动,最后教士被派到偏远的郊区。然而虔诚的教士没有屈服,在撒旦的挑战面前勇敢地用生命完成了他对于信仰的忠诚。
我并不相信宗教,但是尊重所有虔诚的人。很多人批评这个电影太深奥,或者说太沉重了。这只能证明导演很成功,荒凉的乡村景观、世俗的罪行、背叛者的痛苦、教士的虔诚和迷惑、主教的懦弱、教会的虚伪,统统都是为了衬托最终那朴素的献身之举。一个小小的教士的不屈精神,并不比“勇敢的心”逊色。
让我很吃惊的是本片的主演竟然是Gerard Depardieu。看惯了他演硬汉的形象,或者浪漫的情圣。真没有想到他还能演这种严肃的宗教题材影片。
我的书柜里有一本小书,十年前买的。我常常把它从众多的书里找出来,看看那黑色的封面,随手翻翻,然后放回去。我对这个故事已经十分熟悉,但我仍然感觉没有读过这本书。它的陌生、深奥、神秘、晦涩,都使我胆怯和畏惧。这就是冷僻的法国作家贝尔纳诺斯写的宗教小说,《在撒旦的阳光下》。
十年前,我就期待着看到这部同名的电影。我希望影像化的语言可以帮助我多一点(绝不敢寄望于完全)地了解这本封闭的书。我知道,这是一部在电影史上声誉极高的艺术电影。也是一部非常凝重而深沉的电影。导演是法国的皮亚莱特。这个愿望,直至昨天才终于实现。
我仍然是怀着忐忑的敬畏之情将这张碟放入了机器。
九十三分钟。对于一部电影来说,不长。但是,我却像走进了幽暗的山谷一样感到了时间的迷失。不,也许不是时间的迷失,而是其他的一些东西。也许这些游离早在我看电影之前很久就已经发生,但是我没有发现。而现在,我确实看到它们正在飘荡,我看到它们雪片一样的身体,在我周围的空气里,在电影最后,那张死去的教士苍白无助的脸上。
灵魂。事实上,这是我在日常生活中极力回避的一个词。因为我无法准确地描述它的内涵与外延。我不敢轻易地将它从嘴唇里滑出去,装饰那积满了尘灰的阳光。灵魂,我不能够将这样阔大而抽象的容器摆放在我轻率地穿行而过的街道上,将它高挂在一个又一个空洞无光的黑夜里。
我不是教徒,我不信仰任何的宗教,宗教对于我是一扇关紧了的门。一度,我认为那些信仰着宗教的人,是一些我所无法了解和感知的人。我不了解他们的心灵,不知道他们的困惑,不明白他们行走的方式和仰望的眼神。我不能体会宗教的意义和主题,对于神,我保持着无知的距离。可是,我也有来自我自身的困惑,我的困惑在那些深不可测的言语或者沉默里,在每一天偶然的停步或者思路的打断处,在于突然地,一阵惊慌。
教士多尼桑的困惑或许是与我不一样的。深夜里,他用力鞭打自己的身体。当信仰发生了危机,什么才是救赎的正途?严格的基督教义认为,只有用力惩罚肉身,让自己感到疼痛,具体的剧烈的苦楚,才能获得上帝对人的体恤,和提醒。
“我渴盼着上帝,我不认识,也不信仰,却又挚爱着上帝,当我遭受命运的报复时,我的心灵就感受到了你。”这是俄罗斯诗人梅列日科夫斯基的诗句。这行诗句或许可以描述在痛苦中挣扎的圣徒多尼桑。他仰望上帝,但却在荒野中看到了撒旦。那么深的黑夜里,一袭黑衣的教士向着遥远而偏僻的村庄走去,一个紧随着的脚步从暗处追赶上他。他将用恩惠和救助来解脱一个旅人的疲惫与恐惧。但是,谁知道他是谁?可能是一个集市上常常见到的马夫,也可能是在黑夜里面露狰狞的魔鬼。
与撒旦并肩而行的人,一定也是被上帝挑选出来的人啊。我想,在那么深的黑夜,在普通人沉沉的睡眠里,这个人正代替所有无知的灵魂与撒旦对话。他脚步蹒跚,气若游丝,却有一种献出自己的坚定和意念。温暖的灯火,就在他前方的不远处,可是,他已无力前行,命中注定,他必须先行接受撒旦的吻。
一个被撒旦吻过的人,可能要付出远大于常人一百倍的意志和纯洁来与内心的动荡和黑暗相平衡吧。这里面的残酷与煎熬是我无法猜想的。多尼桑从这个黑夜,这个与魔鬼交换了心灵的黑夜,走向了更加深的黑夜。从此,他要经历苦炼,从一个少女的死,来向上帝忏悔。从此,他要经历拯救,高举着死去的孩子,透支笃信的能量。从此,在每一个黑夜里,他抵挡着常人无法想像的撕裂,矫认自己的灵魂,并乞求,最终将自己圆满地献给上帝。
这真是让人感到害怕的电影。当我看到多尼桑仰在告解室里的脸,一束惨淡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幅令人震憾的画面。在那张脸上,我清楚地看到了灵魂是怎样浮出一个人的身体,来到了撒旦的阳光下。
某位职业影评人说,这部电影的抽象和思想的复杂只能成为一个没有现实意义的牌位,供人供奉。我不同意,尽管这个教士的精神故事对于没有信仰的人可能并没有启示意义,但是那个黑夜呢,那个黑夜里独行的受难者呢?难道这不是一个具有昭示性的寓言,可能折射出你,或者我,在每个矛盾重重的夜晚,悲观,却最终走向平静和安宁的全部过程吗?安尼桑的生命不是在安宁中死去的,他经受了折磨与痛苦后不甘地死去。但是,谁说这样一个人的牺牲,不是为了所有人,最终灵魂和操守的安宁。以及我们心中,可能重拾的信念?
西班牙诗人西梅内斯有一首抒情的诗歌,我却一直认为它蕴含着丰富的教义色彩:“你是那么美丽,那么深沉,我的灵魂也是一样,痛苦向着你的宁静而来,来思念,而且在你安详的平和的岸边,绽发出最最纯净的翅膀和花朵的典范”,这首诗叫做《深深的沉睡的水》,一首给所有身处在撒旦的阳光下,却寻找着上帝的人的,一曲颂歌。
把影碟装回封袋,将书重新放回到书柜里。我知道,我可能永远无法理解贝尔纳诺斯深如神启的故事了,但是我决定今后都不再翻读它。因为,我已经感受到——神圣。神圣的典范。
2004/7/9
(《在撒旦的阳光下》,法国,1987年,导演皮亚莱特,主演,热拉尔.德帕迪约、桑德琳纳.博奈尔)
本文原载于 深焦艺文志
“话音未落,他眼前的形体倏然化解,确切地说,那形体的线条轮廓融于一种神秘的震颤中,犹如飞转的轮子的辐条那样;接着,它又渐渐恢复形态。
猛然间,康帕涅助理司铎看见面前站着本像,简直惟妙惟肖,与其说酷似镜中的身影,毋宁说更符合自我产生的唯一幽深的意念。” (《在撒旦的阳光下》第192页)
1987年,法国导演莫里斯·皮亚拉将文学巨著《在撒旦的阳光下》改编搬上银幕,并凭借此片一举获得第40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而距上次法国导演获得金棕榈,已是21年前—— 克洛德·勒鲁什凭借《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获此殊荣。由于本片在当时毁誉参半,更重要的是,同年与之角逐金棕榈的,是大名鼎鼎的维姆·文德斯与他的代表作《柏林苍穹下》。于是,在颁奖现场,皮亚拉面对的是嘘声和掌声交杂的混乱场面。作为回应,这位桀骜不驯的导演说道:“要知道,如果你们不爱我,我也不会爱你们”,这句话和他举起的拳头,一并成为戛纳电影节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幕。
原作《在撒旦的阳光下》由法国著名作家乔治·贝尔纳诺斯于1926年首次出版,是公认的经典文学著作。小说细致地描述了一位法国北方村庄的神甫在灵与肉之间的挣扎、围绕着他的作为世俗世界的乡村中令人物意欲拯救又深感无力的种种罪恶、以及无可回避的人物在教权构架中可悲的地位。正如作品中少女穆谢特的罪孽与她本人之间既黏连又需要剥离的微妙关系,作为圣徒的主角与世俗世界、教权阶级之间的关系也是既身在其中又格格不入。
在多尼桑神父路遇魔鬼的著名场景中,原著作者贝尔纳诺斯花费大量笔墨浓墨重彩魔鬼的狡猾和多尼桑与之的斗争、以及魔鬼变幻莫测的无固定形态特质:它一会儿操纵着马贩子的肉体,一会儿有着血红的圆头,一会儿成为一个在耳边回荡的诱惑之声,一会儿又幻化为多尼桑的本像。它的粘稠模糊和邪恶似乎证实着其寄生的本源——人的心魔,人性中无法甩开的组织细胞。
当皮亚拉在处理这个桥段,思索着如何将其转化为影像时,依循的是化繁为简。他砍掉了很多细节:多尼桑堕入魔鬼的圈套,在暗夜的道路中走到力竭;多尼桑以祷告令魔鬼痛苦虚弱等等。和原著中所体现的幻境之感相比,皮亚拉影像中的魔鬼虽也淫邪奸猾,但他始终维持着马贩子的平实形象,矮小健硕,仅依靠对话中透露出的亲近、试探和留白来体现魔鬼的危险,以纯粹的现实主义手法来表现多尼桑神父的这段遭遇。
但皮亚拉并非是现实主义的簇拥者。他虽在超验的部分以平实的载体来体现,但他从不是绵长的白描式,而是粗粝的碎片化。在电影中,有两处跳接是意味深长的:当多尼桑神父在教堂中做弥撒发放圣体时,某种来自深处的异响拨动了他的神经,当他有意识的循声而望时,镜头跳到了少女穆谢特的首次现身。穆谢特从暗处走近,倚在教堂的门框边,与多尼桑对望。这是一组再寻常不过的正打反打镜头。当卡迪尼昂侯爵走进穆谢特,继而接吻,我们才会意识到穆谢特并非在教堂里,而是在自己情人的家里,倚靠着的是他的客厅门框。
一场写实的镜头组却有着预见着两人之后相遇的功能,或者说,在多尼桑受到上帝或撒旦给予的特异能力——看穿人的灵魂之前,便已看到穆谢特将要面临的悲剧。这种预见、暗示是神秘的、形而上的,如一根隐秘的线早早将两人牵起,而之后多尼桑在村口与穆谢特的邂逅可称的上是重逢的时刻。这样的设置是多尼桑那句台词的异常精密的延展:“请您原谅。我兜了一大圈才遇见您,这一圈非常大,也非常奇特。” 让我们跳回道穆谢特的部分,在枪杀了侯爵后,她在议员的办公室内最终以崩溃的尖叫声将镜头重新拉回多尼桑的教堂。
在叙事的手法上,皮亚拉以蒙太奇巧妙地将如同尖锐石砾般的穆谢特嵌入到多尼桑柔软的圣体内,从一开始便将两者紧密地牵连在一起。如果我们回顾贝尔纳诺斯的原作,会发现这部文学作品的三个章节依次的顺序为:《穆谢特的故事》《绝望的诱惑》以及《兰布尔的圣徒》。每个章节的内容复杂丰富,但若是依着主要情节进行概述,那大概是:少女穆谢特的人生、多尼桑路遇魔鬼后遇到穆谢特、兰布尔本堂神甫(即多尼桑)试图将男孩起死回生。很明显,皮亚拉将第一章节嵌入到第二章节之中,将穆谢特与多尼桑的出场顺序调换。
另一组极具风格的跳接是在穆谢特的自杀场景处,少女举起剃刀之时,镜头戛然而止,接着跳向多尼桑踢开门抱起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穆谢特这一场景。在原作中,无论是对少女死前的描绘:“不管她有多么强烈的愿望,她也没有一刀下去,而是狠狠地、用心地割喉咙,听到刀吱啦一声割到肉里。她最后的记忆是温和的血液喷到手上,一直喷到肘弯里。”(第241页)或是对她的死讯是如何传达到多尼桑处,都给予了大量的省略、极致的缩减,仅以两个镜头便跨越了本该冗长的时空。
这两处令人印象深刻的跳接,还令我感受到皮亚拉诗意与暴烈并存的节奏感:在漫长的静默的人物特写后,穆谢特突然尖叫,快速的剪切令尖叫声如同湍急的激流;在漫长的失神、以及从卧室走到洗手间再折回的长镜头之后,是同样短促的自我杀戮。这样的节奏,延展到全片,还有更多的例子:比如侯爵在被枪杀之前,镜头跟随着他的运动轨迹,悠长又极具悬念,因为手持猎枪的穆谢特此时被阻绝在镜头之外,如同一枚小小的难以预测的躁动的炸弹。运镜的圆弧形和侯爵肢体动作中蕴含的悠然舒展的状态被枪声和肢体的急速改变一举斩断。
穆谢特自杀的这一场景还令我们注意到皮亚拉对光线颇为奇妙的运用。在通透的阳光所塑造的轻盈氛围中,绝望和血腥在蔓延渗透,这种反差在原作中有着同样的一席之地:“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钻进屋里,在周围悬浮,灰色的背景衬出每件物品,蓝幽幽的光晕中灵床赫然。厨房里的钟敲了十下……在这天朗气清的上午,一个少女的咯咯笑声冉冉升起,久久回旋……”(第323页)这种清澈的光拥有极为暧昧模糊的魔力,冷彻和暖意并存,正如上帝与撒旦难分的边界,令人挣扎其中。在多尼桑和穆谢特相遇的那个清晨中,这样复杂的光出现过;当多尼桑重回荒原,乞求上帝的回归,它再次显现,与一片浓重的神秘阴影连结。
影片的结尾处,也是高光时刻,它照在多尼桑神父的脸上,是撒旦式的冰冷,但其自上而下投射的光束的形态又仿若上帝的圣光。它全面地侵占了多尼桑的脸。同时,它还能够让人回忆起室内场景中那古典绘画式的光与阴影的关系,它们相辅相成地在多尼桑的面庞上争夺自己的一席之地,最终以撒旦的阳光和黑暗取胜告终。
原著中一句简短的句子,它描述着撒旦的阳光特有的静默,而多尼桑临终的脸,在这静默的力量下,成为白色裹尸单可怕的一角:
“户外的光线,不知如何从看不见的缝隙射进来,聚在僵硬无褶的白衾单上浮动,又均匀地落在此刻极为老实安静地孩子两侧的地面上,一只苍蝇嗡嗡地忙碌着。”(第321页)
还没看之前,我就心存疑惑:撒旦只会出现在深沉的黑夜,怎么会与阳光联系在一起?牧师多尼桑潜心修行,信奉苦行,为了让自己的精神纯粹,为了让自己的肉体保持不受诱惑,他狠狠地鞭笞着自己,让肉体的疼痛净化心灵,通过这个神圣的仪式,从而达到与上帝通话的境界。
女主人公穆谢特是个大胆美丽的少女,与没落贵族的私情无望后,有意无意地枪杀了他(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又不无报复意味地与议员混在一起(又一个虚伪怯懦的男人,她挑衅地看着他“你爱我吗?” ,他犹豫了下“代价太了,你让我为难了” ),这里没有真诚爱情的。所以撒旦附身也在情理之中,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
黑夜里盲目的穿行是多尼桑寻求灵光的方式,不想遇见了貌似普通人的撒旦,并被他亲吻过,从此他被下了咒语,他的从此就受制于这个邪恶的灵魂,他的良知与邪恶搏斗着,他将真相告诉了穆谢特(他们本来相识吗,从其谈话似乎是认识的,或许穆谢特曾经诱惑过他,这场谈话是有这寓言与预言味道的,“怎么会知道?难道我在梦里说的么?” ),穆谢特从不信到相信至自杀,是必然过程,本来她就已绝望,加上多尼桑竟深深将她的心事看透,她已经了无生趣了。对爱太过痴迷的女子很危险,她们极端奔放的情感要么将你融化,要么将你烧死!
多尼桑进了苦行院,敬重他的信徒依然请求他去拯救瘫痪的孩子,他知道又是撒旦在考验他的力量,他使出全身力气,将孩子高高举起,向他虔诚热爱的上帝恳求,即使牺牲他自己的心灵和肉体也在所不惜,因为他明白,这是他代表上帝代表无数清白灵魂在与撒旦斗争,孩子活了,但他却仿佛被抽了筋一样无力了。当他再次坐到告解室倾听妇人的“我有罪,我有许多罪”时,他最后一个支柱终于坍塌,他穿着法衣绝命于忏悔室,面目苍白中隐隐有青光泛出,此时恰好有一缕阳光照射在其脸上(终于与片名相符),我仿佛看到他的灵魂正袅袅上升直达天庭,他终于战胜了撒旦,终于可以为不再看到人间有如许痛苦自己爱莫能助而懊恼,也终于摆脱了他软弱无依的内心,他的痛苦与炼狱般的箭熬终于可以平息,虽然他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的,同时这也许是他想要的结局吧,就想那个老教士说的“许多教士都有撒旦”,他们再修行,内心终究摆脱不了人类惰性自私软弱的一面,要达到如上帝般无坚不摧,只有牺牲在人间的种种诱惑。
剧中撒旦这个形象,我认为更多的是一种形象符号,因为在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潜伏着一个穿黑衣的蠢蠢欲动的撒旦,我们要坚固自己,抵制住黑夜里诱惑的声音。多尼桑圆满地将自己奉献给上帝,我们又将何去何从???
用光让人印象深刻,大鼻子和女主都是文艺片大咖,导演也有出境,台词很多,偶尔惊悚,关于宗教上帝与撒旦的驳斥还是理解不够。UCCA胶片。
死相的文艺片,死相的纠结与哲学。。。
從作品看得出他對自我非常stern。他出自於自我的訓練。觀影的過程中他就坐在我身邊。與其說不想浪費觀眾的時間,他是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
用电影谈宗教谈信仰,要么借助于故事,要么借助于画面,要么营造出某种氛围,通过镜头进行对话,难道真的比文本形式更有意义?嗯,顿时觉得《潜行者》的优点满满
那年戛纳电影节将金棕榈奖颁给皮亚拉,台底下嘘声一片。皮亚拉接过奖杯,对台下的观众说:“我也不爱你们”。
《在撒旦的阳光下》与布列松《乡村牧师日记》同出贝尔纳诺斯的文本,毫无疑问地,前者的处理更为激进,不安的行为就以一种创伤而反讽的状态进入经院主义的苦修之中,同样是一个“内在性”的潜心者,以及大量形而上的独白,对白,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它是一部关乎信仰的“论文电影”,或是布列松式“超验风格”,它的真实身份是一部宗教情节剧,描绘了一次对抗,但却并不是光明—黑暗的二元对立,牧师的自大即是人类的自大,他以为自己是“上帝”的代理,但他不是,换句话说,如果唯一的存在是撒旦而不是上帝,那将如何?比起基督教,更倾向于诺斯替。他直面了撒旦,撒旦是现象学的,就在他穿过上帝不存在的黑暗荒原,而这个“穆谢特”则是黑暗与物质监狱的代理人,她如此强大,以至于与牧师的“虔信”相抗衡。她的死去,异教的圣女贞德之献身。
1.贝尔纳诺斯同名小说改编,恰如他的另外两部著作——《乡村牧师日记》与《穆谢特》的二合为一,《撒旦阳光下》同有宗教信仰的质疑反思和不可避免的现世磨难及欲念沉浮。皮亚拉借由大量的特写镜头和内心独白,来表现基督教思想笼罩下,多尼桑神甫的思想困惑与心灵挣扎。2.为了接近上帝不惜身掩黑处鞭笞受苦,却在青天白日之下遭遇了撒旦的宠幸。撒旦赋予他的能力被世人作以“圣迹”相待,而他也只能通过恶魔的能力来行使上帝的意愿帮助世人。善恶对等无二差异的神迹降临迫使坚定信仰逐步迎向崩塌。3.用光给赞,阴冷/明丽的色调转换表现了宗教中的矛盾性,最后告解室中惨淡的青光打在多尼桑脸上,极具震撼力。4.“无数的恶都是一样的”。穆谢特的自杀,是撒旦之于神甫的一次胜利,而穆谢特亡灵的出现,也反显了神甫内心的自责。(8.8/10)
皮亚拉的金棕榈之作,虽不若原著那般激烈深邃,但也有不少宛如神启或撒旦现身的时刻,德帕迪约演得很有力量,暗夜荒原之旅、召唤神迹之姿与告解室归天之景比小说更让人印象深刻。PS:耗时大半个月终于断断续续做好了本片的字幕(重译+打轴+校订,2021.1.27),是我做过的工作量最大的字幕,契如一场磨砺心力的试炼。(8.5/10)
皮亚拉从不否认也不掩饰自己就是过活《在撒旦的阳光下》某一类恶的化身。他既是冠冕堂皇坐在餐桌旁语重心长的慈父也是站在教堂里诱掖奖劝的牧师,无论说什么都是那句世界本来如此并将永远如此的伪命题。因此他的电影是看上去有道理的陷阱。于迷途羔羊的眼中他是不可抗的神谕,在我这里他是完美的反例。
被一些東西打擾了一下,看得不太認真.但只需裏面的幾個鏡頭幾個蒙太奇就已經能讓我打四星.
改編自天主教作家Georges Bernanos同名小說,導演是個無神論者// 1987 P@ Cannes "I won’t be untrue to my reputation. I am, above all, happy this evening for all the shouts and whistles you’ve directed at me; and, if you don’t like me, I can tell you that I don’t like you either."
上帝在你心里,所以撒旦也来了,你内心时而幸福,时而悲伤,上帝在与撒旦拼斗,你要相信,上帝是不能消灭撒旦的,他们只是此消彼长的过程,上帝在,撒旦在,只有你心里的上帝死了,撒旦也就死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上帝与撒旦都只是在你的心里
信仰是刻在灵魂深处的痕迹。冷肃的夜撒旦匍匐于耳边,轻吻着他的脸颊,眼闭着痛苦,毒牙扼喉颤抖着与诱惑折磨在幽暗的深谷。光亮必先经历死亡。狭窄的房间印出教父阴暗的脸,碎碎念着,存以鞭挞压着蠢蠢欲动的魔。终于他献出自己,沉沉的光。
上帝或撒旦?信仰者的两难困境。引诱的不仅是罪行,更深的是念头。皮亚拉沉闷(沉着)不太讨人喜,正如德帕迪约所说的,他把他置于不被人喜欢的境地,却深受他的爱戴。八十年代的电影,拍出了五六十年代的精神气质。
确实难看,皮亚拉是以琐碎繁复的细节见长的,那这次玩死板舞台剧也算是风格突变了。该如何看待其斩获金棕榈呢?个人更愿意把原因归结为导演此前的作品太需要肯定一下了。搜了下,那届的评委会主席叫伊夫·蒙当,《一分钟一影像》是他和皮亚拉联合主演的。
杰拉德·德帕迪约主演的法国宗教片,荣获当年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由于对宗教不理解,所以没太看懂。
9.0 浑身颤抖了都!!!看过的最牛宗教电影。光影和空间为神秘力量唱着赞歌,而人类寄希望其就是“上帝”。皮亚拉紧接着拍了《梵高》,而神父是梵高有志从事却未能如愿的职业。这隐藏文本真太丰富了吧!神父和艺术家,都是通过交付灵魂以赎回自由
7.5/6.8 剧中的撒旦,更多的是一种形象符号,因为在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潜伏着一个穿黑衣的蠢蠢欲动的撒旦,我们要坚固自己,抵制住黑夜里诱惑的声音。多尼桑圆满地将自己奉献给上帝,我们又将何去何从?
7.9;任何結果與我無關,我追求豐盈,虛無吞沒了我。陽光下我看到自己的身影,有時很遠有時很近,感到一種力量驅使我的腳步,一步一步似爪牙,似撒旦的步伐 with Anana
比布列松做的好,皮亚拉的自然光用的很好,画面还是一如既往的泛白泛青,对话量很足,那些拷问式的交锋挺有意思。撒旦以普通人的面目现身说法,却没什么违和感,在皮亚拉平静的形式下,有份癫狂和纠结